透过一篇篇知青关于吃的回忆文章,我们能感觉出一种苦味的快乐和智慧,同时暴露出人在饥饿的时候,能悲喜出各种各样的关于吃的故事。有个男知青说:“因为经常挨饿,我们摸索出一些吃饭的技巧。比如,我们每班12个人,去食堂吃饭时是一盆饭、一盆菜汤。聪明的人第一次只盛多半碗饭,这样很快吃完就能再盛第二碗。如果第一碗盛满,不等吃完,饭盆早已空了。”另有一些人生出的办法,令人有种对生活情意浓浓的感觉。“有时候实在累得挺不过去了,装装病号,不但可以休息,还能享用美味的‘病号饭’。各连的病号饭,几乎都是大米饭、面条之类,一人‘生病’可以打一盆病号饭,全班分而食之,亦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举动。”这种智慧由饥饿而诞生出来的例子还有很多,二师十三团的王锦棣说:“没有吃的,肚子咕咕叫,大家另辟蹊径。胆大一点的男战士开始在路上笑嘻嘻地、小心翼翼地向吃不了的女战士‘乞讨’了。女战士看看周围无人递过来,于是十几双手就象老鹰抓小鸡似地一抢而光。没过两天,聪明的小伙子们便由守株待兔发展为上门取货,甚至某班和某班还订了合同。有的女战士还有意省下来留给男战士。没过多久,窝头馒头的传递就象一股温泉,轻而易举地融化了男女之间那块政治坚冰。几年以后连队不少战士成为眷属,那爱情的种子似乎就是在这时候埋下的。”
一师的知青孙永明在《十六岁的我》一文中说:“难忘那一天。一天紧张的劳动结束了,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连饭都不想吃,一头栽倒在床上睡着了。一会儿,我被伙伴们唤醒,一睁眼看见副指导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站在我面前,亲切地对我说:‘小孙,我们大家祝你生日快乐!’我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是我16岁的生日。多好的连领导,多好的战友啊,在这样紧张的生活中他们还没有把我的生日忘掉。”我激动地双手接过面条,大口大口吃起来, 我敢说这碗面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香的一次。以后,我一想起16岁生日这碗面条,就余香满口,我也曾多次如法炮制过,却再也寻找不到那种滋味了。”俗话说“饿时糖甜如蜜,饱时蜜也不甜”,这话一点都不错,如果在饥饿加疲劳之时,再加上兵团战友的一份关爱的情谊在其中,那就更香到骨头里去了。
连队里的吃喝,有苦的一面,也有乐的一面。苦在平时,乐则多在几个大的节日,如八.一建军节、十.一国庆节、元旦、春节等,都是兵团法定的会餐日子。虽然当时有“过革命化的春节”、“以开门红迎接新年”的作法,但好好吃一顿还是免不了的。为了让大家吃得满意,各个连队的炊事班的人有时要忙好几天,忙不过来的时候,好多的战士就自力更生来搞美食。这种会餐不仅有好吃的,而且“管够”,单凭这一点就让人高兴一阵子了。为了多吃一些,许多人从早上就开始“绝食”,更有一些人的表现被传为“佳话,并加以喧染,广为流传。“某人一口气吃了18个包子后,忽然不见了,众人奇怪时,又见他回来接着吃。原来,刚才是出去跑步——为了消化。”十三团八连一个知青说:“1971年的‘八.一’节,连队里搞会餐,八菜一汤,敞开肚皮随便吃,每班还有一瓶沙城枣酒。这是自伙食限量后的第一次‘开斋’,吃得人仰马翻。当天晚上的厕所时时满座,搞得连长哭笑不得。”
这种节日的海吃,留给知青们的记忆太深刻了,所以好多的文章中都有描写,在此我们摘录两段有代表性的美文,来见识一下当时的情与景。“1969年10月1日,连队会餐,准备了8个大菜,有牛肉、羊肉、骆驼肉、猪肉,还有一大盆兔子肉,馒头随便吃。听到这个消息,班里的战友眉开眼笑,心说:‘可该咱们足足实实吃一顿了,所以一天下来没吃多少东西,一直留着有限的肠胃。……兵团 馒头比市场的个儿大,差不多是二两半一个,我就着8个菜一气吃了九个半馒头,算下来是二斤四两啊!别人吃完都走了,地面上只有我和八个盆子,吃完躺下再也不想动了。我后来想喝水,排长过来说:‘千万别喝水,一喝水肚子里的馒头会在胃里涨起来,容易胃穿孔,有生命危险。’吓得我再也不敢喝水了。”
二师十六团女战士胡德回忆说:“1971年春节,连里吃饺子。初一上午,我们全班20多个人聚在一起,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锯了锹把当擀面杖的,有搬来大木箱当面板的,天津兵居然变戏法似地拿出了香油,负起了拌馅的重任。当然也不乏手笨得只会递饺子皮或干脆站在一旁敲盆敲碗凑热闹的人。还没等饺子包好,我们非常英明地先派两员大将去占锅,并随时回来通报消息。因为全连24个班,只有两口锅,去晚了就吃片汤吧。”
“我们抬着包好的饺子喜气洋洋地到了伙房,里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像开锅一样,喧闹声快把房顶掀开了。挤在锅边的人都虎视耽耽地盯着锅里的饺子,不时有人催着:‘快捞,快捞,该我们班了。’我心里盘算着,只要这锅饺子一出锅,我就迅雷不及掩耳地把饺子倒进去,来个先下手为强……。果真,我不负众望,干净利索地把饺子倒进了锅里。站在锅边的几个男生先是一愣,他们可能被我那异常迅猛的动作惊呆了,他们马上意识到‘栽面儿’了,于是也毫不逊色地把他们的饺子倒进锅里。这下可就更热闹了,口哨声四起,有人喊着‘吃团圆饺子啦、’‘男女大团结啦’……我的头一下大了,脸也烧起来,饺子也不要了,带着全班人马跑了回去。还是炊事班的战友给我们送来两桶‘面片’。连长为这事训了我一顿,我还委屈地大过年的哭了半天。”
另一位兵团战友调侃式地回忆说:“过年大会餐知青是酒足饭饱,牲口可是遭了殃,有的骑马午夜狂飙,有的把羊当做坐骑,更多的是大声喊叫,不知是幸福的流露还是痛苦的宣泄。血液在我们的身躯中流动,发热,发胀,此时此情又能向谁诉说?不知谁带的头,我们找来木料,泼上柴油,燃起大火,火光直冲夜空,映红了大地。那一晚,我们毫无睡意,喝着酒,唱着一曲曲荡气回肠的歌,男女知青象奔向火中的凤凰,那样的雄浑悲壮。 ”
除了如此这般大队人马的红火热闹外,个人的安排也是多种多样。比如,在休息日外出,到附近的城镇里找个饭馆,几个人或一个人一头栽进去,吃它个昏天黑地,痛痛快快实实在地享受一顿饱饭。只是这种享受是要付出代价的,因为连队的驻地与集镇和县城都有一定的距离,往返一趟就是几十里路的路程。如果有顺路车,还可能省去跋涉之苦;没有车那就要靠两条腿来去了。似这样长距离的奔波,只为了吃一顿好一点的饭,不惜步行几小时的大有人在。按他们的总结,回到连队后吃进去的东西已经消耗殆尽,肚子又开始了饥肠辘辘。虽然是这样的耗时耗力又耗钞票,但也值得,年轻人们要的就是这个劲!远离城镇的连队,连这样的口福也没有,只能利用探亲的时候补充了。在回家的路上,那是归心如箭,馋虫肆虐,等不上了,先在火车上买它几盒饭吃饱了再说。你再看他们的吃像和饭量,一个女战士一下子解决掉好几盒饭,把同车的乘客常常惊得目瞪口呆,有人叹息说:“哎,饿坏了!”
还有一种享受,那是兵团的后期,限制喝酒令自动“消除”后,人们饮酒之风的蔚然大泛滥。这一点完全是受到了当地风气的感染所至,也是塞外北国,苍茫天地对这帮外来知识青年们从精神上的一种“改造”手段。君不见,他和她刚来之时,对着沙海,对着荒野,对着冰天雪地,哭哭啼啼,如天塌了一般。等过了两年之后,还是他和她,身上的儿女气已经被漠北的风沙荡涤的干干净净。一个个脸晒黑了,人变丑了,力气变大了,能力变强了,骨头变硬了,精神变得粗砾了,性情变得豪放了。这时的知识青年们,找到了与之对应的一种饮料,那就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老烧酒。于是,把酒临风,对月当歌,人们的豪情与之吻合在一起,烈烈如火,猎猎如旗。正如在牧羊海子边上下乡的知青王新生所说:“那次,我们喝醉了。醒来之后,我们突然强烈地感觉到,浓烈的醇酒和莽莽的苍原是不可分开的一对兄弟。”正如一本书中的总结:“是酒塑造了豪爽的兵团人,给兵团人系上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兵团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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