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张先富长得喜庆,圆圆的脸、圆圆的手臂、圆圆肚皮,圆圆的脚肚子,走起路来像西瓜在滚。外搭声音洪亮,一说一个笑。这厮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喝点小酒,打点小牌,搂个老婆,进点小财。
提起张先富,不要说紫檀镇,就是在云阳区乃至云阳市,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他最大的本领是把计.生工作的各种条文背得滚瓜烂熟,特别是有关计.生的罚款条例,更是张口就来。镇官们甚至区官们遇到什么难题,都要向他请教来着。
一天,他和镇上的镇长书记还有几个副职喝了点小酒,来了兴致便忘了高矮,红着脸膛绊着舌头说:“我给你们讲......讲讲计.生历史。知道是怎么演变的吗?先是真刀真枪,明夺明抢。此话怎讲?真刀真枪!就是见到大肚皮,不管几个月,扭都要扭到医院卫生所把肚子里的整下来,哭也无用,躲也无用,拿下来才算数。明夺明抢!就是跑得了人跑不了庙,政.府工作队拆他的房牵他的牛卖他的猪端他的锅。叫他们没法过下去,这是第一阶段。后来发现这样做要不得,因为帝国主义指责我们没人权,这不是给了别个把柄吗?于是我们就实行罚款。想违反吗?你就交钱,多生一个罚款3万,这倒肥了我们乡镇。喂,诸位,哪个乡镇不是靠计.生罚款来喝点小酒打点小牌发点小钱呀?”
张先富这几句话把几个领导整得心头鬼火冒,但又不好开腔,因为确实如此。那个时候的乡镇,绝大多数是负债“经营”,云阳区16个乡镇,平均负债一千多万。紫檀镇的镇长王 晓就说过一句话:政.府如果可以破产,早就破产了二十回了。要不是有点计生罚款,政.府的弟兄们可就活不下去了。
张先富完全没注意到领导们的表情,继续高谈阔论:“现在讲究以人为本了,政策略有宽松,有的可以生两胎了,加之对罚款也有了限制,哈,这可短了我们的财路。弟兄们,以后的日子就难过啦!这就是我们面临的第三阶段呢。”说到这里,张先富端起酒杯,在各位领导面前一晃:“各位领导,敬大家一杯,哈,这种日子恐怕以后只有缅怀的份儿了哟。”没等领导们表态,他就唧咕一声喝了下去,说:“以后怎么办?我倒有个......建议”张先富的话没说完,镇长王 晓急忙打断他道:“算了算了,喝得二麻二麻的,谈什么建议,饭桌子上不谈工作。”
王晓之所以打断张先富的话,是怕他说些什么东西出来以后不好办。按规矩,一些事情是先党内后党外,先领导后群众的。即便都是领导,也要分个大小。有些事只要镇长书记知道,有些事的细节只有镇长或者只有书记知道,哪能在这样的场合谈这样的事。
张先富却不明白这个道理,嘟嘟哝哝地说:“不要我说就算了,以后问我,我就忘记啦。”
然而几个副职却懂这意思,副镇长周俊立刻拍着张先富的肩膀说:“张站长,哟,当真了是哦?王镇的脾气你不晓得呀?桌子上不谈工作,喝酒就喝酒,喝就喝高兴。来,敬你一杯。这杯喝了,我们全部再共同干一杯,喝了我们就打牌,酒不整了。”
说起打牌,倒有一件趣事至今令人捧腹。那是三月的一个好天气,桃花梨花油菜花一齐盛开,太阳暖暖的,几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聚在张先富丈母娘的小院里,晒着太阳闻着花香打大贰牌。“大贰”是一种窄长状的纸牌,现在的年轻人几乎不会打,但老一辈特爱。
几个居民老太婆本身就没几个钱,但也要有点刺激,就五厘钱一胡。五厘钱一胡的慨念是,胡一次最小的开一分五厘钱,最多的二毛四分钱。全场下来,输赢在五元钱左右。
几个老太婆打得津津有味,可是不知道怎么被那些公安跑“二排”的知道了,跑“二排”的多数是社会上的混混。那混混带领几个公安冲进院子,刚进院子便大声叫道:“不准动!”。其中一个负责的还吼道:“哪个都不准离开!”并吩咐其他几个人:“把桌上的钱清一下,看有多少。”
那几个老太婆吓得不知所措,看着桌子上属于自己的那些一分两分五分的硬币和一毛两毛五毛的纸币,心疼得要死,那是她们好不容易攒下的买菜钱呀。张先富的丈母娘想把离自己很近的那些硬币偷偷地抹到她的衣服口袋里,被那混混发现了,大喝一声:“想干什么?”
吓得张先富丈母娘浑身一抖,那些硬币叮叮铛铛地滚在了地上。那混混骂道:“还想窝藏呀?罚款加倍!”那公安负责的又问其他几个公安:“钱清好没有?”那清钱的几个公安回答:“清好了。”负责人又问:“多少?”回答道:“十八元零五分。”负责人吩咐道:“把赌资赌具没收了,每个人罚款一百。”那几个老太婆一听,“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张先富丈母娘腿一软,“咚”的一声坐在了地上。这一坐不打紧,她的手不自觉地在空中一抓,却把旁边的一个老太婆一同抓到了地上。那老太婆原来有过腰椎病,只听得一声尖叫,那老太婆呼天抢地地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了。那些公安以为这老太婆装疯,苛斥道:“起来,想骗人呀!”那混混了解情况,赶紧扯了一下那负责人的衣服,使了个眼色.那负责人明白不是装的了,招呼其他几个说:“走!”。又对几个老太婆说:“回去把钱凑好,过两天交到派出所来!”
张先富丈母娘急了,叫道:“你们这就走了?人都不能动了。你们要负责!要把人送到医院去呀!”那公安负责人说:“我们负什么责?你把她拉倒的,关我们什么事?”说完他对其他几个人叫了声:“走!”几个人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几个老太婆急忙去扶那跌倒在地的那个,着急地问:“怎么啦怎么啦?”那老太婆呻吟着道:“哎哟,腰没事,把脚给我崴啦。”几个老太婆松了一口气,说:“你把我们都吓着啦,还以为扭着你腰了呢!”这老太婆说:“腰扭了都好点,这一百元罚款怎么办呀?”张先富丈母娘说:“就不交,看他龟儿子些拿我们怎么办?“
后来张先富丈母娘把这事告诉了张先富,张先富一听火起:“妈逼!抓在我的头上来了?”一天正好那混混和那几个公安又在街上抓赌,张先富看见了,走上去一把捏住那混混的脸,将那脸皮扯得老长,咬着牙对那混混说:“你龟儿好久成了抓赌的了?现在你都还差老子几大百赌债呢。”那混混一见是张先富,不敢犟。但却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摸着被扯痛的脸莫名其妙地望着张先富。那几个公安见是当地名人张站长,也不好怎么着。张先富对那混混说:“你跟老子记着,那天那几个老太婆都是老子的丈母娘,一个你都不要去惹,把她们惹急了老子就一个老婆都没了,到时候老子找你算账,拿你的老婆来抵,你娃娃没老婆就立马还老子的钱,还加利息。”当时围了很多人,听了张先富说的这一席话,个个笑的肚子疼,整得混混和那几个公安下不了台。
后来这罚款没交,几个公安也没再敢来。
话说张先富他们几个把最后一杯酒喝完,周俊便说:“走吧,到我家里打牌去。”张先富是个牌瘾极大的“牌虱子”,一说打牌,就是不吃饭都行。镇长王晓心里也想打,但没表露,书记还没表态呢。
在企业是厂长经理说了算,在机关是书记说了算。书记没表态,镇长可不能拍板。说到这里,大家可能把这书记想成男的了,其实这书记是女的。年龄不大,只有30多岁,喝酒打牌唱歌跳舞什么都在行。说起她的成长经历,真还有点传奇色彩。
这女书记叫黄家莲,生在云阳区太山镇的一个小场上,生下来就极其乖巧,惹人喜欢,隔壁算命的本家黄二麻子给她取的名子,意思是家有金莲。
黄家莲从化工学校毕业,分在了云阳区化肥厂。最先是化验员,后来云阳化肥厂全体工人到富顺化肥厂培训,学员们跟着师傅们三班倒。她师傅给她一本小说《简爱》,她看得入了迷,熬了两个通宵又接着上晚班,就是零点到八点的班。昏沉沉的她起身去做化验,没想到眼睛一花,“扑通”一声便倒在了地上,师傅和同志们赶紧把她抬到了医务室,一检查,是休息不好造成的。这本身是个小事,没想到在评先进的时候,这事被当成了刻苦学习的典型,说她坚持看书学习,经常熬夜,以致使她休息不好造成上班时昏倒。培训三个月后回到云阳,化肥厂党委便把她作为培养对象,一个月后,黄家莲入了党,再一个月,她成了化肥厂的党委委员,厂团委书记。
其实黄家莲是个很肯干的人,在化肥厂建厂期间,她和其他工人一样,天天在建筑工地上搬石头,抬管道。她的高高的身材和娇美的面容使她有着很好的人缘。可是不久,她车间的男工人中悄悄地有了这个说法:说黄家连总爱在男性身上挨挨擦擦,遇到他中意的男性,她就和他靠得很紧,有时还用胸部故意在男的身上擦过。“感同身受”的起码有十多个人,这十多个“受害者”谈起时眉飞色舞,巴不得受害的时间更长,受害的程度更深。
如果男人对荡妇恨得咬牙切齿,那荡妇肯定是与己有关的,不是老婆便是近亲或者是自己的相好;男人骨子里巴不得所有女人都是荡妇,但一旦自己和她“荡”上了,就巴不得这荡妇立马变成良家妇女。女人荡,使得女人们恨或不齿,而男人们却会宽大为怀,所以这些流言对黄家莲基本没有影响,党委的领导们又都是男性,这个时候便充分体现了男人们的“广博的胸怀”,不过,这确实也就是些没有事实的流言,不能作为依据的。
张先富和黄家莲过去在同一个车间,因为他长得太“特殊化”,所以没有受过黄家莲的“ 害”,但张先富是知道这段历史的。一次酒后张先富还发表过重要讲话:“女人当官靠什么?一靠脸相,二靠色相,三靠卖相,总之靠相。不管脑袋有多笨,智商有多低,只要懂得在领导面前笑在领导面前嗲,一个月入党两个月提干三个月当官不是不可能”。
这话曾传到了黄家莲耳朵里,她清楚张先富说的是谁,除了心中痛楚,她无言以对。
黄家莲不想打牌,她没这个心思。这段时间她有些郁闷,那个和他离了几年婚的男人被公安抓了,说是卖假酒。虽然离了婚,但那男人却带信来,叫她准备五万元的罚金。她心里烦得慌,说:“我不去,你们去吧。”说完她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张站长不是有什么建议吗?给王镇长汇报吧。”
张先富眨巴了几下眼睛,没注意黄家莲后面那句话的意思,觉得扫兴,瘪了一下嘴悄悄地说:“回去一个人想男人呀?”王镇长听了火起,板着脸骂张先富:“你龟儿咋这样说话?”张先富嘿嘿笑了两声:“开玩笑的……..”王镇长依然火着说:“开玩笑也不能这样刻毒呀?你他妈的油滑惯了,注意点!”张先富不敢在王镇长面前嘀咕,只好点头称是。
张先富这种人是“复合型”人才,工作可以干,烧酒可以喝,领导面前懂得装孙子,群众面前懂得摆架子。嘴上的政策一套是一套,背底下的牢骚一筐是一筐。喜欢“包打听”,对男女之事更是津津乐道,一天不谈女人就心头慌。经常付在别人耳边上叽叽咕咕,然后加一句:“不要说出去哦,就你一个人知道。”过不了多久又付在另一个人耳朵上叽叽咕咕 ,完了又加上一句:“不要说出去哦,就你一个人知道。”等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他却像处女受到男人的惊吓一样,眨巴着眼睛叫唤:“啊!真的呀?”
像张先富这种性格的人,经常是惹事生非的料。王镇长之所以发火,是因为黄家莲说叫张先富给他单独汇报“建议”,这实际上就等于黄家莲主动回避。书记是一把手,自己都是在书记领导下工作的,哪有书记听不得的工作建议。
乡镇政.府是镇长主持工作,各种报销也是镇长签字,照理说,具有签字权的才是真正的掌权的。然而中国的体制却特殊,虽然镇长有签字权,但却是在书记的领导下工作,书记不高兴,镇长就难过,所以镇长还得看书记的脸色行事。
周俊本来想打牌,看见王镇长训斥张先富,觉得没了兴致,便说:“王镇,干脆我们解散了算了。蚂蚁搬家,各人回家。”王晓说:“张站长不是有什么建议吗?到我办公室去,听一下张站长有什么高见。要不然今天一过,说不准就忘了。”张先富嘿嘿一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公事咋个敢忘喔。”周 俊问:“我都要去呀?”王晓说:“计.生工作和财务工作都是你分管呢,怎能不去?”周俊只好跟着王晓和张先富,到了王晓办公室。王晓把饮水机的电源打开,从文件柜里拿出一包茶叶,说:“泡点好茶给你们喝,今年二月才摘的凤羽早茶。”凤羽茶是云阳的特产,其叶片上的纹路像凤凰的羽毛,故取名凤羽,上等的凤羽要一千多元一斤。浙江一带的茶商收购过去加工成龙井,据说要卖上四千多到五千元一斤。张先富说:“咦,二月的呀?我来我来!”他从王晓手里接过茶叶:“我来跟两位领导服务。”周俊说:“还以为你喝麻了,清醒得很嘛。”张先富嘿嘿一笑:“我这个人解酒功能好,就是醉了,也只醉一会儿。”王晓对着张先富说:“水还没开,不要慌。你这个人就是看着好的就心慌。”张先富依然嘿嘿地笑着说:“是是是,我以后看着差的才心慌,好的就不看,包括美女。”王晓说:“人家说你三句话不离女人,我看说得不假。”张先富说:“哈哈,这是计.生工作的特色呀,离开了女人还谈什么计.生呀,我是在谈本职工作呢。我还没尽心尽职呢,我们市计.生委的吕主任,你们都认识的,差不多每句话都离不开女人,他谈得更具体,从女人的胸部到女人的阴部…….哈哈哈哈!”王晓白了张先富一眼:“算了算了,你们那一窝子人,哪个不是色鬼,说是讲工作,其实是心里淫荡。”周俊接过话头说:“你们那个吕主任,真的是个淫棍。当着女同志的面,也把那些话说得叮当响,经常整得别个难堪,他却以此为乐。”王晓说:“中国也应当有个性骚扰的法规,禁止一下,免得你们那一群淫棍污染环境。”张先富嘻嘻嘻地笑着说:“那我们计.生干部就只有下课了。”
这个时候水开了,张先富把茶叶倒在三个一次性使用的纸杯中,先递给王晓,再递给周俊,然后把自己的杯子端来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恭恭敬敬地等王晓发话。
王晓喝了一口茶,对张先富说:“有啥高见,说噻。”张先富清了一下喉咙,说:“我想可不可以把计.生罚款从一万五降到一万。”听他这一说,王晓和周俊都愣了一下,一个zf就靠这计.生罚款来维持“生活”,这家伙动的什么鬼脑筋?但他俩都没开腔,因为明白张先富不是傻蛋,吃亏的事情不是他做的。两人不知道张先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静静地等他说 下去。张先富却是个老油子,知道在关键时候要作停顿。他眨巴着眼睛瞅了瞅王晓,又瞅了瞅周俊,然后慢条斯理地往纸杯里吹了口气,叽咕一声小喝了一口茶,不作声了。周俊见他装摸作样的样子,骂道:“日你先人,你龟儿卖啥子关子,快点说噻!”张先富说:“但是我说清楚哦,这个建议要得就要得,要不得就沙上写字,抹了,不要批评我喔。”王晓说:“说嘛,说错了又不揪你的辫子,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又不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张先富说:“我是这样想的,假如我们只罚一万,就少了五千,哪个不想少交钱呢?这个消息一传,其它镇的超生户肯定都来朝我们这里来交罚款,全区每年超生不下八、九百人,我们收三、四百人的不成问题,喂,领导们,三、四百人就是三、四百万哟!”
王晓想了想,说:“嗯,要不得,其它镇的弟兄们恐怕要说我们不够朋友呢。”张先富说:“我们又不贴告示,也不发通知,内部掌控。人家问起,就说我们考虑到镇里的乡亲们穷,目的是为了减少他们的负担。其他镇的要来交,又不是我们通知的,我们也没想到其它镇的要来,来了又不能把别个撵出去。如果把别人撵出去,那不是嘿嘿嘿嘿……不作为甚至乱作为吗?”
听张先富这么一说,王晓有点心动了。周俊更是赞成,笑着说:“你娃脑筋硬是够用,呃,王镇,干得!”王晓仍然有点犹豫,周俊说:“我们又不是谋私利,是为我们镇政.府呀。王镇担心其它镇的弟兄们有意见,按张站长的解释是说得过去的,我们都始料未及嘛。”张先富对着王晓说:“王镇,三、四百万哟!只要你点头,没有哪个弟兄不拥护的,以后干起工作来都要卖力得多呢。”
王晓被说动了,说:“好,就这样。定下来,不需开会研究了,内情就限于我们三人知道,黄书记那里我给她沟通。明天起就干,张站长对你手下的人就说收一 万,其它的话不说,懂不?”张先富像啄木鸟一样点着头说:“晓得晓得。”
第二天,紫檀镇计.生罚款就只收一万了,不出张先富所料,仅一个多月,便收了两百多人的罚款,算下来就是两百多万元,来交罚款的农民和一些外出做生意的老板脸上喜滋滋的,收罚款的人不仅脸上,心上也是喜滋滋的。
一天,王晓正在办公室看文件,周俊和张先富悄悄的走了进来,王晓看他两人的样子,觉得奇怪,问:“什么事?鬼戳戳的。像要发生重大灾情一样。”周俊笑了笑说:“没事没事,想找你汇报汇报。”王晓感到是有事发生,看周俊那正经的样子,不会是没事的。便正正经经地说:“说吧。”周俊看着张先富:“你说。”张先富撅了一下嘴:“你说你说,按规矩来,我跟你汇报,你跟王镇汇报。”周俊立起身,去饮水机那里倒了一杯冷开水,喝了一口,心里想着怎样措词。王晓有点着急了,说:“怎么像婆娘一样,还害口识羞的呀?”周俊嘿嘿笑了一下,说:“我真是还不知道怎么开口。”王晓粗着声音说:“日怪了!好久你变成了不好意思的人啦?”周俊清了一下嗓子,说:“这么回事。弟兄们这段时间都忙得十分辛苦,张站长起好心,在计.生罚没款中提出了一部分,摆在一边的,看是不是在哪天就给大家表示了?”王晓一听,松了口气,大声地“哎”了一声说:“我说是哪起事情整得那么严肃!在计.生罚款中提取部分作为奖金是我们一直都干着的噻,又不是啥子秘密,各个乡镇都是这样操作的,有啥大惊小怪的?”周俊仍然小着声音小心地说:“关键是这回有部分是没入账的…….”王晓一听,睁圆了眼睛问:“没入账?要得过屁。查出来或者以后审计出来谁负得起这个责呀?”周俊闭住嘴不说话了。王晓接着问:“有多少钱没入账?”周俊正想说十六万,那张先富一口把话头抢过来:“有一万多。”
实际生活中的谎言是在平静而舒缓、不动声色的气氛中进行的,张先富说“一万多”的时候,语气十分的平静,不快,不急,根本没有抢话说的痕迹。
王晓有点不屑的哼了一声,对着张先富没好气地说:“我说你这个张先富,总是爱去抠鼻屎吃,一万多块钱,就把你眼睛打瞎了呀?开个联系会,接待个投资商,吃顿饭喝顿酒唱回歌上万的时候少呀?”王晓停下来看了看张先富的表情,接着说:“你们要明白个道理,入了账,就是吃了,喝了,用了,再有错都不是大问题。不入账,你就是放在那里不用或者用于工作事务,都是大问题。记着没?”张先富急忙点头:“记着了记着了。”王晓又对着周俊说:“你这个分管领导要把关哟。”周俊赶忙点下头:“知道了。”
王晓见他俩一副诚恳的样子,觉得是不是显得气氛严肃了点,毕竟大家平时是称兄道弟的,就笑着说:“好了好了,今天晚上我请你们两个,想吃什么?”张先富见王晓兴致高了起来,便略显随便地说:“你不要操心了,来的时候我和周镇已经准备好了。我的表弟在山上套到了一只果子狸,恰巧又弄到了一个五斤重的岩鲤。果子狸烧板栗,岩鲤吃水煮,交给‘好又来’酒馆的唐老板了,我跟他说我们六点去吃。”王晓一听,高兴地说:“啊,要得要得,一会儿就去!”张先富是个会看时机的人,此时说:“王镇,弟兄们的我们是不是就快点给他们兑现了?”王晓说:“可以。”张先富又说:“是不是这次考虑多些?“王晓说:”可以,具体多少你们两个先商量一下,做稳妥些。“张先富恩了一声,心里盘算着还有些话什么时候说。
这时候已到了下班时间,三个人说着笑着出来,打了个的士,到了“好又来”酒馆。这酒馆不大,但却十分洁净,该处最拿手的菜就是黄焖鱼。今天张先富提来的鱼,可不是一般的鱼,它虽然属于鲤鱼类,但却是岩鲤。这岩鲤不生在江中而是生长在岩上的溪水中,极其难得,其味十分鲜美,刺不多,它的最佳的吃法是水煮,加上泡姜泡辣椒,再加以酸菜,那鱼肉之鲜嫩,汤味之美妙,可是世间少有。因此张先富特地叫老板不用黄焖而是水煮。那老板做了那么多鱼,也很少见到岩鲤。见了五斤重的岩鲤,早已赞口不绝,现在把做好的岩鲤端上桌,说道:“啊呀!几位领导真是有福之人啊。吃到岩鲤难,吃到五斤重的岩鲤难上加难。怕多数人一辈子没吃过这东西呀!”王晓说:“来,你也来尝尝,看你做的味道如何。”那老板欣然答应,扭过头对着服务员叫道:“还拿副碗筷来。”几个人一尝,果然鲜美之极,。王晓兴起,对张先富说:“拿几瓶好酒来,今天整个高兴。”张先富哈哈一笑:“哈!早就准备好了!”扭头对着柜台叫道:“把我的酒提上来!”那服务小姐从柜台里提出两个精致的红色口袋,一个口袋两瓶酒,送上桌,打开,王晓一看,是百年老窖。张先富说:“知道王镇不喝酱香型,所以我们不喝茅.台,只好喝老窖啦。”王晓说:“少客气,百年也是两百多一瓶,够意思了。”
服务员把酒给各人斟满,张先富说:“王镇,你剪彩。”王晓说:“你是主人家,你来。”张先富连忙说:“要不得要不得,领导剪彩领导剪彩。”王晓也不推辞了,举起酒杯说:“来嘛,多话不说,干!”四个人一口把酒干了下去。此时,服务员又端了了一个大盆,用椒盐普通话说:“红烧果子狸。”张先富哈哈一笑,对那老板说:“哟,还经过正规培训的呀!”那老板也嘿嘿笑着说:“与时俱进嘛。来,尝尝味道如何”这果子狸的味道也很鲜美,张先富说:“哎呀,我们太有口福了。哦哦哦,是我们巴着王镇享的口福呢。”王晓的兴致越来越高,说:“哈,今天真的像喜事临门一样,来,敬各位弟兄一杯。”那杯子是可以盛一两酒的高脚玻璃杯,一次一口喝完,没点酒量就有点“吃不住”,那老板酒量小,又不好老是坐在那里,便说:“几位领导慢吃,我忙去了。”几个也不多加劝阻,让那老板走了。
四瓶酒,三个人,周俊问王晓:“怎么喝?”王晓哈哈笑着说:“怎么喝,嘴来喝呀!难道你用鼻子喝?”周俊哈哈哈地笑着说:“哪个有这种本事,不上吉尼斯才怪。”张先富说:“上吉尼斯的东西太多了,什么都可以上,以后我也上个记录-----连着几天几夜不下战场。”周俊说:“你呀?四十多的人了,你这个年龄,最怕听的是什么:我要,我还要。”张先富说:“哈,你想歪了。我说的是打牌,你说的是什么呀?”王晓说:“他说的是打人呢!”三个人会心地哈哈哈哈地大笑,气氛十分热烈。
酒过三巡,这三巡也喝了接近三瓶。张先富这才向周俊使了个眼色,周俊知道是什么意思。对王晓说道:“王镇,给你汇报。”他停了一下,继续说:“我们的计.生罚款太多了,全摆在账上有些打眼,我和张站长的想法是暂不全部上账,把现金自己存放着,到年终再说。”王晓已经有点高了,不明白地说:“为什么到年终才说呢?”周俊说:“主要是一些开支,往往账上不好过,如果拿这些款来支付,这样要少很多麻烦。比如说市上吕主任来,哪次不整几千上万呀。那次送凤羽茶,一次就是三万,每次都开假发票,万一查出来就麻烦了。”张先富说:“除了吕主任,还有李秘书长,哦,特别是财政的,来个股长都不得了。哪次不把他们整高兴才完事呀?财政那几个还要耍小姐,喂,台币日币都要我们付。”说到“台币”、“日币”,张先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声来。周俊补充着说:“这些费用哪有发票呀?最后还不是开假发票来冲。”王晓这下觉得他们说得在理了,他想:确实也是,为了这些应酬,不知签了多少张假发票的单啊。
王晓点了点头说:“要得,照你们说的办。”张先富和周俊一听,兴高采烈,举起杯大叫:“英明!干!”岩鲤吃得差不多了,果子狸也吃得差不多了,酒也喝得只剩半瓶了。张先富从身上背的皮包中摸出几大叠钱,塞在王晓平时背的工作包中,说:“这些钱,我们几个就分别存放着。存放在一个人那里不好,我们分别存放,大家好有个证明,反正以后要拿出来的。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我胆小,怕自己承担责任。”张先富这句话是激将法,他知道王晓最怕别人说他不敢承担责任,是滑头、胆小鬼。王晓果然怕张先富和周俊小看自己,果敢地说:“好,放着,我们几个互相监督,到时候拿出来就是。”
可是他不知道张先富给他的具体数目是多少,这几叠人民币足足有五万元。
三个人走出“好又来”,天也黑了。王晓没他们酒量大,想回寝室睡了。周俊说去OK厅唱歌,张先富说:“唱歌?我可是五音不全呢。走,我们兄弟去‘谎’会儿。”所谓“谎”,就是去找“小姐”,周俊以为是开玩笑,说:“你去你去,我喝醉了,无能为力呢。”张先富说:“你不中用,回去算啦,老子一个人去。”周俊和王晓相互搀扶着,说:“我们打的走了啊,你自己去谎吧”
张先富一个人,乘着酒兴,沿着那临江路走去。
滨江路上有好多“小姐”场所,大家争只眼闭只眼。男人们进不进那地方,全靠自己的修为。张先富有没有修为,以后再说。先把周俊介绍一下。
这就要谈谈我们的人事制度了。我们的人事制度实行的是“委派制”,镇上主要领导由区上或者市上组织部门在区级部门甚至市级部的人员中委派;区上主要领导由市上或者省上组织部门在市级部门甚至省级部门的人员中委派,这些人员于是就成了“走读生”。那些不在自己领导的地盘上“同吃同住”的走读生们,当然不可能做到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
委派制形成了一个逐步扩大的关系网。
委派谁,不可能由基层提出或者由民主决策而定,而是由更高一级的组织部门提出。组织部门由谁说了算,当然是领导。而组织部门的领导的领导则是区委领导或市委领导,他们才是最终的决策者。因此,在人事安排上,组织部门是关键,而领导的领导则是关键的关键。
一个人仕途的前程便集中在那几个少数人手里。被提拔的人不是感恩人民大众而是感恩上级领导。他们“要发展,要壮大”,就必须依附于这些具有决定权的少数人。于是,就形成了圈子,就有了裙带关系,就有了腐败的土壤。
周俊还没有进入这样的关系网,他不属于“委派”下来的干部而是本地“土著”。他就是这紫檀镇的人,在这里读的小学,到区上读的中学,然后考入市里的财政学校,九零年从财政校毕业就分到了镇上的财政所,最早是会计,然后当了所长。2007年,周俊提为副镇长,分管镇财务和计.生工作。
周俊本身是个腼腆的人,在学校的时候不喜欢交际,也不喜欢出风头,到镇上工作也十分踏实,账做得十分仔细,基本没出过差错。由于是科班出身,因此业务能力是最强的,对一些棘手账目的处理也十分得当,每届领导对他都信任有加。然而他工作了近20年,所长干了10多年,身边的许多同事都提升了,他却原地踏步。他2002年结婚,2004年离婚。离婚的原因很简单,他的妻子---本地杀猪匠的女儿,说他不求上进。气得周俊差点没上吊。
一次他们同学聚会,那些这样长那样长这样董事那样总监的同学们穿着名牌,开着高级轿车,叼着香烟喝着茅台,吐着唾沫星子在一起高谈阔论,他却躲在角落里,像个乞丐。读书时和他同桌的一个叫丽莎的同学走到他面前,用香喷喷的手捏住他的鼻子,扯他到人群里,对那些人说:“你们这些土豪劣绅们,自己吃得脑满肠肥了,管一下自己的同班兄弟好不好?”那些同学们笑着叫道:“我们管不着呀,你管就最合适,他单身,你现在也单身呢。”
其实丽莎是结过婚的,她的老公原来是市政.府分管建设的副市长,后来当了某建筑集团的董事长。人有了钱,身边就多了“小秘”,董事长和小秘有了“亲密接触”,风声传到了丽莎耳朵里,她二话不说,扯住她男人的衣领,“咣咣咣咣”就是几个耳光,对那董事长说:“给老子五百万,给了,你我相安无事,不给看老子把你狗日拖到街上一顿暴打”。第二天那男人就以丽莎的名字,把五百万的钱存在了她的卡上。事后丽莎和朋友谈起这事,爽快地说:“老子都是出了名的大美人,他龟儿子还要吃野食。幸好老子在读书的时候就是铅球运动员,练了一身的肌肉疙瘩,要不然不吃傻亏呀?”
听同学们说她是单身,丽莎说:“又不是叫你们给他介绍朋友,是叫你们帮忙提携提携呀!介绍朋友的事不会找你们,我晓得整,单身做媒,没人干我就干。”这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一起叫道:“耿直啊!爽快啊!干脆啊!喂,干脆就把婚定了,抱着亲一口啊!”丽莎一听,来了兴致,把周俊扯上板凳,站在上面。丽莎说:“嘿!你们怕我不敢呀?”她望着周俊,故意嗲着声音说:“老同学老同学,原来完全没留意,现在看着还有感觉。”说完,“叭”的 一声就在周俊脸上狠恨地亲了一口,整得周俊哭笑不得。亲完了,丽莎说:“哥们,你们提的无理要求我做了,我的合理要求该不该做?”那些与周 俊现在的工作环境无关的人大声起着哄叫道:“该!”丽莎说:“我晓得查,凡是和周俊身边或者上级的人有关系 ,这次以后不过问的,不动作的,看老子怎样收拾你们!”
那天,丽莎和周俊聊了很久,但不是讲什么温情话,而是给周俊上了一堂深刻的人际关系课。丽莎说:“像你这样整天死不灵光的 ,哪有机会发展呀?活跃点,建立点关系,舍得点身段,懂得点巴结。哪个被人巴结的人不是自己先巴结别人呀?”
这次同学会回来,周俊便有了心眼,他不再是一个腼腆和不会交际的人了。财政所长的位置使他知道很多财务开支的内幕,一旦心里有“想法”,这些内幕就成了手中的武器。生活的辩证法就是:你要有自己的武器,没有武器,就等于战场上的战士没抢,然而有了武器不会用,就等于是拿着武器的白痴。内幕是武器,可是更重要的武器则是关系,这关系不是朋友关系同志关系,而是利益关系。
当年周俊便当上了副镇长,据说是区长亲自点的名。为什么区长要点名周俊当副镇长,谁也不知道。
周俊把王晓放在沙发上,给他调了杯白糖水,端着喂给王晓喝。王晓含糊不清地说:“你走了吧,不要管我。”周俊说:“哪能不管你呀,你躺会儿,我就在这儿看电视。”王晓虽醉,但还没到不能控制的地步,他一下想起了张先富塞在自己包里的钱,便问周俊:“张先富在我包里塞了多少钱呀?”周俊回答:“五万。”“五万?”王晓吃了一惊:“咋个这么多?”周俊说:“是这么多呢,一共十六万。”“十六万?”王晓睁圆了眼睛,酒醒了一半:“那么多呀?”周俊不慌不忙地说:“其实不算多,主要是我们收得多,按照比例,还不到百分之八,原来我们一般都是提取百分之十到十五呢,”王晓说:“这百分之八没包括职工那部分嘛,职工的算进去不就多了吗?”周俊说:“职工的部分,哦,不仅职工,领导的也在内,也就是百分之七,一共十四万多,我们一共七十人,平均下来每个人也在两千元以上。两项加起来也就是百分之十五左右,因此没超出原来的比例。”王晓松了口气,“哦”了一声。周俊接着说:“这十六万在你这里放五万,我和张先富各放三万,还有五万我们的意思是放在黄书记那里。你看......”王晓说:“这个事我不好给她说呢。”周俊说:“只是放着,又不是给她。你想,王镇,如果有责任,就大家承担,假如她不知道,责任可就在我们几个头上了。”王晓想了一想说:“那你去给她,你分管这方面的,好说些。”周俊说:“好吧,你没事了噻?”周俊是指王晓喝酒醉的事。王晓说:“没事了。”周俊说:“那我这就去了,你记着把钱收捡好。我走了。”周俊走了出去。王晓把钱放在柜子里,洗了个脸躺在床上,睡不着,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
黄家莲和王晓住一栋楼,此时她正懒懒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但是电视剧上演些什么,她基本上没留意。这已成为她的一种习惯了,每到夜晚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时候,她就把电视打开,眼睛看着电视,思绪却飞得老远。她总有一种悲伤的感觉,她觉得累。其实凡是女人应当有的,她都具备: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材,一双黑而亮的大眼睛,长而卷曲的睫毛,高高的鼻梁,柔和的嘴唇。可是她却没尝到过爱的滋味。在化肥厂培训的时候,那本《简爱》使她如痴如醉,她为简爱的纯洁和坚强而感动,她经常看得热泪盈眶。她想象着真实而挚热的爱情,她想如果遇到像罗彻斯特尔一样的人,她也会不顾年龄的悬殊不顾贫富的悬殊而去爱。但是那莫名其妙的先进典型把她推到了政治的舞台,她手足无措地被领导层定为典型,毫无准备地入党,毫无准备地当上了党委委员,团委书记。从此她便失去了自我,她想说的不能说,她想干的不能干,她想爱的也不能爱。那个时候,她心里喜欢从省化工设计院来厂里搞设备安装的那个工程师。他长得高大魁梧,一身的有使不完的劲,他经常拿着图纸给他们讲怎么识图安装,她喜欢听他的声音,她会不自觉地紧靠在他身旁。可是那工程师是结了婚的,黄家莲知道这事。可是她不管,罗彻斯特尔不是也结了婚的吗?只要爱,就可以冲破重重阻挠。
说女人敏感,其实在情爱这个问题上,男人也不是傻儿。那工程师早就感觉到了黄家莲火热的情绪,早就闻到了她急切的但却是吐气如兰的呼吸。有一天,他给黄家莲使了个眼神,黄家莲读懂了这眼神的含义。晚上,他们在化肥厂正在建设的工地上,在设备林立的深处抱在了一起,那工程师摸遍了她的全身,在脱她的裤子的时候,黄家莲拒绝了,简爱和罗彻斯特尔没有这样一开始就这样呀?一连几次,黄家莲都不愿意和那工程师“有实质上的行动”,那工程师着急了,一次约会的时候,他死死地把黄家莲压在地上,把裤子给黄家莲扯了下来,要强行“动作”,黄家莲被压得差点憋了气。一个女人,如果不怕,只要没晕过去,任何男人都没有办法使她就范的。黄家莲这时心中已经没有了“爱”的存在,她觉得愤怒,她的手本能地在地上摸索。由于那是在基建阶段,所以地上的砖头、水泥疙瘩,断头钢管,阀门多的是,黄家莲摸到了一个铸铁阀门,她没想那么多,使劲就往那工程师打去,正打在他的左边头上。那工程师尖叫一声,人一下就软了下来。黄家莲从地上爬起来,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裤。对着那“昔日的爱”狠狠地踢了一脚,回寝室去了。
那工程师回家休息了一个周,对她老婆说自己受了工伤。
一个周以后他回到工地,黄家莲已经不正眼瞧他了,工程师心中明白他已经没戏了。吃不着的葡萄呀,是酸的。而在那些男工人中,大家早也看到了黄家莲对那工程师的“骚扰”,有觉得不平的,也有觉得贱的,但不管是觉得不平的还是觉得贱的,都从不拒绝和黄家莲在一起,都从骨子里不会拒绝和黄家莲有“实质性的内容”。在工地劳动的时候,大家凑在一起,有时也有和黄家莲的“挨挨擦擦”,是黄家莲有意这样还是那些男人们有意这样,说不清楚。同样,黄家莲这颗葡萄在那些男人嘴里,也是酸的了。工程师这个“受害者”和男性工人“受害者”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黄家莲心里明白了“爱”是什么,也明白了无所畏惧的“爱”要付出的是什么,连张先富这样的混混、瘪三都可以把自己说得那样下贱,还有什么东西能使自己快乐?
她后来找了一个建陶厂的工人,不久便结了婚,结婚的晚上,那丈夫要看黄家莲有没有“第一滴血”。原来那家伙早就听说了黄家莲的 “传说”,黄家莲忍着泪让那家伙证实了自己的清白,第二天就提出要离婚。那丈夫不愿意,找到化肥厂党委反映情况,化肥厂党委作出了一致的决定:不予批准。直到她调到了云阳区团委当书记,进入了二十一世纪的第五个年头,离婚不需单位批准了,她才把这门倒霉的婚姻解除。2006年初,她被委派到紫檀镇当书记。她并不喜欢乡镇书记这个角色,她仍然喜爱青年的工作,她觉得青年工作单纯,有朝气。但是,个人兴趣往往与工作不能结合。现在,喝酒、唱歌、跳舞、打牌,这些还可以令她暂时忘记过去。但一静下来,她就会陷入深深的痛苦中,她曾经自己在心里嘲笑自己说:“这就是爱的传奇,无言的结局”。
周俊从王晓寝室里出来,往黄家莲的“家”走去,王晓和黄家莲隔得很近,王晓在六楼,黄家莲在五楼,到了黄家莲门口,周俊看里面有灯光,便敲门。
恍惚中的黄家莲听到敲门声,觉得奇怪,已经要打十一点了,这么迟,谁会来呢。她走到门后,问:“哪个?”周俊回答是他。黄家莲听出了周俊的声音,把门打开,站在那里疑惑地看着周俊,也不叫周俊进屋。周俊笑了,说:“让我进屋噻。”黄家莲回过神来,把周俊招呼进屋,冲了一杯茶放在靠沙发的茶几上,说:“有事呀?”
周俊坐了下来,望着黄家莲,想着怎样开口。黄家莲说:“神着什么?说噻。”周俊小心翼翼地把这十六万的事给黄家莲说了,然后说有五万由黄家莲保管。黄家莲听了摇了摇头,不赞成这个做法。周俊说:“现在钱已经提出来了,王镇那里存了五万,张先富那里存了三万,我也存了三万,难道要收回来重新入账呀?”黄家莲说:“如果这个事情先问我 ,我肯定要叫你们先入账,不入账始终是个问题。”周俊说:“问题是王镇已经同意了,他有他的难处。你想,每次上面来人,我们都要拿假发票报销,王镇每年签字报销的假发票不下十万,因为你不签字,这个风险就由他一个人承担着。所以……假如你不同意,王镇会不会认为……..”黄家莲懂了周俊的意思,她心里也明白,假如她不同意,王晓肯定会认为是她故意作梗,如果平时没有那些假发票,也可能就不会这样做。她有点犯难,不知怎么办才好。
周俊见黄家莲犹豫不决,说道:“我有个想法,你看怎么样?”黄家莲望着周俊,等他说。周俊说:“钱已经提出来了,就算了。至于那五万元钱,你不愿意存放,我想其它办法。这样就与你无关了。”黄家莲说:“不是这样的,这事我知道了,就与我有关了。我倒不是怕承担责任,而是觉得这样做不光彩。”周俊说:“你看你没想通呢。原来我们整假发票,查出来更不光彩,我们把钱提出来,又不是私分,是备用于接待和一些公务支出,这个应该比整假发票光明正大得多呢。主要是你原来没签字,就不觉得,人家王镇要担好大的风险呀!”周俊这一席话把黄家莲说动了。她叹了口气,说:“好吧,给我五万吧。放在我这里,我只有不存行,以我的名字存行,就觉得不妥当。”周俊听了睁大眼睛说:“不存行?怎么要得!被偷了怎么办?”黄家莲叹着气说:“被偷了就自认倒霉吧。”
现在说到张先富了。
那家伙趁着酒兴,沿着滨江路,嘴里哼哼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小曲,一脚高一脚低的往前走,这滨江路是个娱乐场所,都是些歌厅、舞厅、牌庄、按摩沐浴厅等,所有的老板和服务人员都是“外来妹”,所以他们不认识张先富,张先富也不认识他们。如果有认识的,张先富就不敢来了。
张先富虽然醉,但仍然知道“走”,而且眼睛在扫描,耳朵也竖着。灯光、音乐、酒台、小姐、晃荡的人…….等等等等。突然,一个女人拉住他的手臂,大声地笑着,像很熟的人一样对他说:“哈哈,大哥,来来来,好久没见了!”
张先富知道是什么,他也笑着,嘴上“哦哦”地哩啰着,跟着那女人走进了一间她也 没看清的屋子。
他刚一进屋,那女人就解他的衣服。张先富早也迫不及待,抱着那女人就啃她的嘴。才刚接触到,门突然开了,进来两个“窈窕淑女”,这两个女人像猫见了老鼠一样向张先富扑了来。最早那个女人说:“哥哥,我们三个陪你,安逸得很呢 。”还没等张先富表态,那两个“淑女”便迅速地脱光自己的衣服站在张先富面前。张先富心里狂跳,但却没忘了讲价钱。问:“三个一起多少?”最早那个说:“一共五百。”张先富说:“不,一个一百!….把门关好呀。”原来那门还没关上。那三个女人也不还价,把门顺手关了一下,也没管关没关拢,便一起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要把张先富脱光,一边脱一边说:“哟,一身的胖嘎嘎呀!哥哥,肥实呢!”其中一个把张先富压在身下,开始做了起来。其余两个摸着张先富,直喊亲哥哥,亲老公。张先富浑身亢奋,正想使劲又动又叫,那门却突然“嘣”的一声,被人用脚蹬开了。
张先富以为又有什么“参股”的来了,正想说句挑逗的玩笑话,可是眼睛一瞟,却看见是两个男人,这一下吓得浑身发冷,如果张先富以后患了阳痿,恐怕就是这次留下的后遗症了。
那两个男人径直走了过来,把手向那几个女的一挥:“走走走,出去。”那几个“淑女”慌忙抱起衣服,也顾不得穿,像兔子一样跳了出去。
张先富急忙用衣服盖住自己的“下半生”,张大了嘴,睁大了眼睛,不知如何是好。其中一个男的把手一伸,说:“拿出来,罚五千。”张先富嗫嚅着问:“五千?”另一个男的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证件,放在张先富眼前说:“看清楚没有,公安局的 。”张先富傻了眼,怎么撞上公安的了呀?那两个公安见张先富还在发呆,说:“不拿钱也可以,把衣服穿好,跟我们去局里。”张先富急忙说:“罚,罚罚!我拿,”张先富慌忙去拿放在床上的自己的那个装钱的挎包,抖抖索索地摸钱,那钱是一万一扎的 ,就是该自己放的那三万元提出来的计生款。他摸出一扎,想数五千。那公安见那么多钱,故意问:“你叫
什么名字?”张先富眨巴着眼睛:“还要问名字呀?”那公安说:“怎么不问,要记录在案的。”张先富“汪”的一声便哭了起来:“咋个还要记录在案呀?”公安说:“不记可以,再交五千。只写个检查,可以不留姓名。’张先富想跪着磕头了,可是自己是光溜溜的,实在不敢起来。只好说:“我交一万就是,求求你们啦,不要记录。”那两个公安说:“好了好了,看你态度端正,不记录,但是要说你的姓名,不准撒谎。要不然你跟我们走,可以不交钱。”张先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着说:“我叫张先富……”那公安一把把那一扎钱从张先富手中拿了过去,说:“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国家干部,还干这些勾当。”张先富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带着哭腔说:“我反省,我反省。”那公安对另一个公安说:“走。”两个转身想走,张先富说:“不给我……打张收条呀?”那公安转过身,嘿嘿嘿地笑着说:“咋个?还想回去报销呀?”张先富无言以对,哭丧着脸,不知如何回答。
两个公安拿着一万元扬长而去,张先富穿好衣服,眼泪汪汪地走出那间黑屋。这下他的酒完全醒了,他的心里混乱如麻,不知哪里是东,哪里是西。他一屁股坐在江边柳树下的一张石墩上,茫然地望着江水,心中一片空白。
其实那两个公安是两个“跑二排”的混混,这些混混除了抓赌,还可以抓嫖。谁赋予他们的权利,不知道。也是那张先富倒霉,他被小姐拉进那黑屋的时候,正好被几个也在酒吧里“混”的混混看到。而那几个混混中,就有抓张先富丈母娘“赌博”的那个混混。张先富整得那家伙当众丢丑,早就想找机会报复,这下可是天赐良机。他和另外两个混混一咬耳朵,那两个混混便冒充公安,敲诈了张先富一万元钱。这两个混混得了钱,狂喜万分,把那告密的混混拉到暗处,每人分了三千,还剩一千,几个哈哈大笑说:“走,这一千拿去谎!”那个混混头头咬着牙悄悄地说:“那龟儿包里起码还有两万,我看到了的。”告密的混混说:“这家伙肯定是从哪里贪来的,要不然怎么会背着几万元现金去耍小姐呀?”另一个混混贼眼发亮,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弟兄们,这种冤枉钱不吃白不吃,全部整过手再说!你怕那龟儿子敢去告呀!”混混头头说:“当时老子就想全部整过手,可是罚多了害怕露馅。走,先找,那家伙肯定没走远!”
哈哈,马克思说资本主义的商人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就可以铤而走险。这几个家伙什么本钱都不要而且无险可走,净得几万,怎么会不狠如蛇蝎。
几个人顾不上去“谎”了,急忙奔出暗处,到抓张先富的那地方周围寻找。
江边,柳树下,石墩上坐着张先富,几个像猫闻着腥味寻找猎物的家伙岂能找不到他。被张先富扯过脸的混混最先发现,用手一指,自己缩在暗处,因为怕张先富认出他来。另外两个像饿狼扑食一样飞扑上去,“砰“的 一声把张先富按倒在地,捡起张先富掉在地上的挎包飞奔而去。
等张先富回过神来,那几个混混已经无影无踪了。
社会主义由初级阶段向高级阶段过渡时所产生的汹涌的暗流和需要涤荡的尘埃不知有多少,我们身处其中,被那汹涌的波涛颠簸得昏头转向,根本无法辨明现实的真伪。仅管那些喋喋不休的批评家在那里自以为是,仅管那些故作姿态的“人民公仆”在那里慷慨陈词,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和虚张声势排场只有历史才能做出鉴定。
讲排场,我们最能干。这不,市计生委决定要在紫檀镇召开“计生工作现场会”,要把紫檀镇抓计生工作的先进经验向全市推广,市计生委吕主任要亲临现场指导。
市上要来领导,不仅仅要惊动紫檀镇,区上的主要领导也诚惶诚恐。虽然去紫檀镇就是吕主任那么一说,但在区上领导看来,却好比是当前的主要工作,头等大事。区长打电话给紫檀镇,强调必须要全力做好此项工作:主要领导要亲自抓;分管领导要具体抓。区委书记打电话给紫檀镇,提了三点要求三个好,“三个好“是:生活安排好;工作汇报好;安全保障好。
王晓和黄家莲碰了个头,决定召开个镇党委会议,研究和安排布置这个“现场会”的工作任务。
黄家莲给王晓说:“叫党政办通知所有党委委员,明天上午9点在会议室开会,研究布置现场会工作。特别通知张先富,叫他准备一下经验交流发言的内容,到时候由他在现场会上发言。”王晓说:“他发言好不好哟?按规格不该由他发言的哟。”黄家莲说:“按啥规格哟,计.生的事就他最清楚,万一人家问起一些具体的操作办法,其他人谨防一问三不知。”王晓总认为张先富是个计生站长,在全市的有各县区主要领导参加的交流会上作经验发言始终不妥。他对黄家莲说:“恐怕由区上领导去讲要合适些哟,这种梳光光头的事不留给领导,喂,领导舒服吗?”
所谓“梳光光头”,就是指增光添彩的事。黄家莲白了王晓一眼,说:“出了问题我负责,不晓得你咋个心眼儿那么多?”王晓苦笑了一下:“不是我心眼多,喂,你不记得那次市上领导来我们这里调研退耕还林的事情了呀?就是你叫我汇报,结果分管区长咋个说我的?”他尖着声音学着那个女分管区长酸溜溜的腔调:“哟!王镇长,直接给市上领导切磋呀?以后有类似的事还是通知我们一下嘛,我们也好学习学习噻。”王晓说:“哎,你受得了不嘛?”黄家莲哼了一声:“遇到我,我就不得睬,啥子那么了不得?不外乎就是个女的。你们这样的人,见了女人就骨头软,见了女领导,更是软得慌。”王晓说:“你到不怕,你是党委那边的,她管不了你 ,我是政府这边的 ,属她管啊。”黄家莲说:“我看不是管得了管不了的问题,是自己心里虚不虚的问题。男子汉大丈夫,不巴结谁不依靠谁,全凭自己的真本事,就什么也不怕。”黄家莲发现自己说话有点严肃,“嘿嘿”笑了两声:“当然,男性在女性面前温柔体贴,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啦,男不和女斗嘛。至于我不怕,是因为我也是女的,她有的我也有,还比她漂亮,所以一点都不怕。”王晓被黄家莲后面那句话逗得哈哈直笑。说:“哎,我说不赢你,就照你的指示办”。
这经验交流的任务就这样落到了张先富身上。
然而,那可怜的张先富已经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了,三万元啊,就那样白白的被敲诈了去!张先富心里像猫抓一样,又痛又恨却又不敢说。老婆问他怎么啦?他眼泪汪汪地说:“哎,重感冒哦,哎糗!”他可怜兮兮地假装打了个喷嚏,颤抖着声音说:“又流鼻涕又流眼泪,控都控制不住哟!”
现在要他准备发言交流经验,天呀,这不是在捉弄人麽?张先富接电话时说:“哎,我病了,床都起不来。发着高烧啊!”
办公室的同志把张先富病了的消息告诉了王晓,王晓说::“病了?怕是酒喝多了哟?”他对周俊说:“你去看一下,如果真的病了,看需要什么帮助。如果是喝酒醉了,泼他龟儿子一瓢冷水,拉到我办公室来。”周俊说:“好的,我马上去看。”
张先富的家离zf不远,出zf大门往左拐,走上十分钟,就可看见一个三层小楼房,院坝周围栽满了果树和花卉,看上去十分舒服,住在这里应该很惬意的了。
院坝的门开着,张先富的丈母娘正在院坝里洗衣服,看见周俊,她站起身来,哈哈笑着说:“哟,周镇长,稀客呀。”周俊说:“哦,你好啊,忙不赢呀?我来看看张站长。”张先富丈母娘说:“哦,他在楼上躺着呢。来来来,我给你泡茶。”周俊说:“你别管,你忙你的 ,我去就行了。”张先富丈母娘说:“那我就不管啦。”随即向着楼上喊道:“先富,周镇长看你来了!"
焦头烂额的张先富听见老丈母的叫声,急忙从床上跳起来,冲进洗手间,扯下一块毛巾,打开水龙头把毛巾淋湿,又咚咚咚咚地跳上床,躺下来,把湿毛巾搭在额头上,呻吟着,像重症病人一般痛苦。
周俊见到张先富这个样子,觉得好笑,大声叫道:“哟,坐月子呀?”张先富哭兮兮地说:“哎,发......高.......烧哦。”周俊坐在张先富床边,直视着张先富,盯了一阵,问:“真的?”张先富哭声烂气地说:“真......的。”周俊说:“来,给你摸下脉”张先富没回过神,让周俊把自己的手拉过去。周俊摸着张先富的脉搏,看着墙上挂着的那个大电子钟,数着数。
一分钟后,周俊松开手,顺手拍打着张先富的脸,咬着牙说:“你给老子老实点,说!为什么装病?”张先富可怜兮兮地说:“是.....病了呀!”周俊哼哼地笑了两声:“一分钟68下脉跳,正常得不能够再正常了,发烧的人脉搏要加快,你不懂吗?”张先富傻了:“我不……懂。”周俊说:“晓得你不懂,懂你就不让老子摸了。”周俊把张先富的湿毛巾从他额头上拿开,调侃地说:“还摸一下你的额头,嗯,看烧不烧。”周俊摸了一下:“哈,烫,烫得冰冷。”张先富见蒙不过了,不说话。周俊说:“说实话吧,什么事?”
张先富哭丧着脸说:“那三万元被抢了!”周俊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问:“咋个回事?”张先富把被抢的经过说了一遍,不过没说自己去的是那种地方,撒谎说是自己想去按摩,刚走到滨江路就被抢了。周俊说:“报案呀!,怎么不报案?”张先富说:“这个钱没入帐,怎么敢报案呀!”周俊为难了,没说话,心里想着怎么办。
周俊想了一阵,问张先富:“不报案,这三万元你赔呀?”张先富吃惊似的问:“我赔?”周俊说:“不赔咋个办?”张先富舌头打不转地说:“我我我…..我们商量好了这个钱是那个….那个分了的噻.。”周俊说:“分?你拿给王镇的时候说是分的吗?拿给黄书记说是分的吗?”张先富更语无伦次了:“可是可是可是…….”周俊说:“晓得你要说什么!可是当时是说暂时放在他们那里的呀!这次开计.生工作经验交流现场会,额外的支出不要个三、五万呀?这个钱黄家莲不叫拿出来用才怪!”
张先富脑袋虽然混乱,但仍然转得快。听周俊这么一说,这家伙眼睛一亮,立刻便有了主意。他压低了嗓子,说:“有了!”周俊用眼睛盯着他,问:“又有什么歪主意了?”张先富说:“叫我拿钱,我就说我这五万不够。肯定不够的嘛!呃,你看,单是送礼品也不下十万!
到时候我晓得怎么叫王镇签,反正不留你的签字,这种事情查也不好查,谁说得清用了多少钱?喂,周镇,哥哥这个事情就靠你拉一把了,我是耿直人,以后怎么感恩我还不知道呀?”周俊冷笑了一下:“你龟儿子的花花心肠你怕老子不晓得?好吧,明天开了会再说。你一定要来,准备好发言提纲,还有,更重要的,这次是计.生会,肯定是叫你负责生活和礼品的事项,把预算造大点,懂没?”张先富又像鸡啄米一样地点着头说:“懂啦懂啦。”
第二天上午九点,张先富早早地到了会议室,没想到王晓和黄家莲已经在那里了。王晓看见张先富,笑着说:“不是说你高烧吗?发的什么烧?酒烧呀?”张先富做出恭敬的样子说:“回镇长话,不是酒烧,是人骚。”王晓说:“我知道你人骚,大看见,咋个今天不骚了呢?”张先富拿眼睛瞟了一下黄家莲说::“今天黄书记在 ,就不敢骚了。”王 晓听了哈哈大笑,黄家莲懂得他们那意思,说:“你们两个就是吐不出来象牙的东西。”随后说道:“呃,趁人还没来之前跟你们说一下正事。这次的花销肯定大,起码又有一半以上的钱找不到出处,是不是把放在我那里的五万元先拿出来?”张先富一听,心里狂喜,正愁找不到说词,黄家莲却主动提出来了。王晓说:“我的也拿出来吧。”张先富急忙说:“不用不用!把我那里的拿出来,加上黄书记的就差不多了,万一不够的时候再说。”黄家莲说;“好吧,就这样定了。等会儿会完了,你就给我一起去拿,”
九点,参会人员都到齐了。黄家莲把公安、卫生、交通等分管领导的工作一一作了安排。张先富把经验交流的提纲作了汇报。各位委员对如何才能做到区委书记的“三好”即“生活安排好,工作汇报好,安全保障好”提了一些建议,对张先富的经验交流材料作了一些补充。十点半钟,黄家莲宣布会议结束。
散了会,张先富跟着黄家莲去了她宿舍,黄家莲把那五万元交给张先富,张先富接过手放在挎包里,黄家莲说:“数都不数一下呀?”张先富说:“你看你这全是一扎一扎的,银行的印都还在,没拆封的呢。还信不过你呀?”他把包的拉链拉好,说:“我要打张收条不呀?”黄家莲说:“这钱我也没打收条,你打什么收条呀?”张先富哈哈哈的笑着说:“啊,我们都是耿直人呀!信得过!”
张先富乐滋滋地给周俊打电话说:“哈哈,到我家吧,大功告成。”
周俊到了张先富小洋房,见那张先富坐在自己卧室的小圆桌旁,桌上摆了几碟烧腊、一瓶百年老窖、两个酒杯,满脸的喜气。和头天那个熊样比,简直判若两人。周俊不仅好笑,说:“咦!月子坐满了呀?要喝满月酒吗?”张先富立起身,拉着周俊亲热地说:“哈哈,是是是,兄弟领导,好得你哟,黄光莲把那五万元给我啦。哥哥切了点肉,我们两弟兄高兴高兴。今天我比坐月子还欢喜哟。”张先富一边说一边把酒打开,斟满两个酒杯,端一杯给周俊,说:“敬你。”
周俊接过酒杯,故意莫名其妙的望着张先富:“什么好得我?我给你什么好处了?” 张先富假装没听到周俊这话,得意洋洋地把酒倒好,和周俊碰了一下,“滋咕”一声喝了下去,眼珠子甩了几甩,压低了嗓子问周俊:“你晓得黄家莲的男人找她拿钱不?”周俊说:“晓得的呀,那天好多人都在场呢。”周俊心里一转,明白了张先富的意思,咬着牙巴说:“你娃娃!太狠毒了吧?”张先富说:“没办法的办法呀,到时候我就说把钱给她男人了。”周俊问:“证据呢,有什么证据说你拿了钱给她男人?”张先富说:“她也没证据说我没拿钱给她男人呀!”周俊说:“只有先用这五万元应付着走,然后你那三万,要秘密查访,我们就有派出所,让他们暗中进行。”张先富慌了:“要……查呀?”他虚着呢,万一把自己那丑事查出来怎么办?
他拿出一万元塞给周俊,说:“这是我感谢兄弟的,你就不要客气了。”
黄家莲的男人姓赵,单名博,三十多岁,瘦得像鸦片烟鬼,无任何专长,只有做酒生意的倒买倒卖,正宗的渠道不去走,偏偏要去做假酒。开头做得顺畅,赚了好几笔,手头有了六十多万,就忘了自己叫赵博。经常是整了几口四川人俗称的单碗儿,便绊着舌头发表演讲:“博,什么叫博?博大精深的博。什么叫赵?赵钱孙李的赵。百家姓的第一名就是赵,我是第一,我最棒。”这个“我最棒”是他从电视上学来的,现在电视上的任何比赛,不管那选手水平如何,不管是不是惨不忍赌,被淘汰的,被刷下台的,都要哭着说句“我是最棒的!”。妈妈的,最棒的怎么被撵下台了呀?赵博哪里懂得这些道理,有了六十万,就以为钱是纸了。除了吹牛皮,就是花天酒地。在一次酒桌子上,他的业务员加私人秘书介绍了个财大气粗的老板,酒过三巡,那老板拍着赵 博的肩膀,大着嗓门说:“老弟,看在你这个漂亮秘书巴心巴肠跟着你的份上,看在你兄弟耿直的份上,我那十顿百年老窖,按进价一百一斤给你了。”那秘书娇滴滴的眼睛勾魂似的看着赵博:“哥,一斤赚五十,十斤赚五百,这十吨纯赚一百万哟。”二麻二麻的赵博眯着眼看着那私人秘书的胸,舌头僵硬地说:“这种好事…..是你拿….啥子….给我换的?”那秘书拖长声音“嗯”了一声:“哥,看你想到哪里去了。”那老板又拍着赵博的肩膀,大着嗓门叫道:“怎么样?要干不?”赵 博说:“可是我只有六十万,还差一百四十万呢。”那老板哈哈笑着:“小意思小意思,差着就是,把钱赚到手了你才还,只要你的这个妹妹肯作担保。”赵 博又眯着眼睛看着那秘书:“你……担保?拿啥子作…..担保?”那秘书又“嗯”了一声:“拿我这个人呀!老板信得过我嘛。”赵 博哈哈哈地笑,虽然酒醉,醋劲却没被醉跑,酸溜溜地说:“是哟,拿你这个人……”心里却又狠着想:“日你妈!你怕老子看不出来?可是和一百多万比,是你重要还是钱钱重要?”
这笔交易就这样做成了,那业务员加秘书随即就把钱划在了那老板账上,十吨百年老窖也到了赵博手中。赵博找到了买主,以一百五一斤的价格批给了几个二道贩子,正在把钱数得“嘻唰唰嘻唰唰”的时候,公安机关以贩卖假酒的罪名把他抓了。
他直叫冤枉,说出了事情原委。公安机关按赵博提供的电话和地址去找那个老板和那个业务员兼秘书,哪里还有人影。
赵博被关了一阵,幸好那几个二道贩子的钱他还没来得及动,只有如数退还给别人,自己那六十万可就打了水漂。罚金五万没钱交,黄家莲又不惹他,是他老爸把他保了出来。人出来了,罚金的账却挂着,公安机关限定他在两个月内交清,赵博愁得吃不下饭只喝得下酒了。
虽是四月天,赵博仍然穿着件厚毛衣,在他那里,已经感觉不到温暖了。仅管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但从他的身体到心里,都觉得冷。
快到中午时,赵博习惯性地来到一家茶馆,一屁股坐在竹椅上,有气无力的叫声:“来碗茶。”这茶馆老板,包括那些茶客,都认识这位曾经豪爽过的赵 博。当然啰,云阳区本身就不大,这区所在地也就不过一万多人口,赵博那么“冒”,认识他的人多得数不清。在当地原来有句笑话:不认识赵博的,起码关15天禁闭。认识他的原因倒不是因为他的富裕,而是因为他被自己的业务员加私人秘书骗了几十万的故事。
茶馆老板把一杯上好的“凤羽”端到他跟前,搁在茶桌上。赵博抖抖索索地往自己身上摸钱。那老板说:“不要摸了,好久我说过要收你的钱哟?就是每天来喝一碗,我也招待得起。”赵博垂着脑袋,两眼无神地看着茶碗,没说话。等老板离开了,他揭开茶盖,像老茶客一样,姿势优美地用大指和中指分别卡住茶盖的边缘和底部,食指凭空弯曲,用茶盖舀开茶碗中没沉底的茶叶,对着滚烫的茶水吹了一口气,美美地喝了一口,“啊”地舒展了一声,靠在了竹椅上。他不说话,也没有话说,似乎就这样有口茶喝,有地方养神,就足之够矣。
正当赵博闭目养神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男人震天响的叫声:“赵博兄弟,你在这里呀?”赵博睁开眼,看见张先富像西瓜一样滚了进来,没等赵博回过神,自己的双手已经被张先富抓住,摇得上下左右波浪滔天。疲惫又虚弱的赵博被晃荡得差点晕过去。张先富抓住赵博的手高声叫道:“嗨,找得你好苦哦。兄弟,我给你送钱来了!”
张先富这一声所带来的震动可不一般,赵博、茶馆的所有人甚至街上的过路人都听到了,都惊讶了。这个穷得叮当作响的赵博,这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赵博,居然有人给他送钱来了。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鼎鼎有名的张站长。
当然,张先富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就是要让许多人知道他给赵博送过钱。
赵博用手摸着自己的耳朵,张大了嘴问:“钱,你给我送钱?”张先富一边哈啊哈地大笑着,一边仍然用尽全力震天响地回答“是哦”,并且用手“砰砰砰”地拍打着自己身上背的胀鼓鼓的黑皮包:“都在这里头呢!”仍然不等赵博回过神,他抓住赵博说:“走,我点给你!”听那“点”字,看那皮包,不知里面装了多少万,其实张先富往皮包里不知塞了多少张报纸。
张先富把赵博拉到一个小酒馆,坐在一张靠墙角的桌旁,高声对那店主喊道:“老板,弄点菜!先来一盘花生米,再来一盘皮蛋,打一斤枸杞酒,然后弄一份黄焖鲫鱼,炒一个芹菜牛肉丝,来一个小菜汤。”那老板应声道:“要得,马上就到!”那花生米是现成的,皮蛋眨眼的功夫就剥好,拌上酱油和生辣椒,再往大玻璃酒罐里放出一斤泡得浓浓的高度枸杞酒,片刻就摆在了桌上。张先富把酒斟满两个酒杯,端一杯给赵博,说:“兄弟,干!”
赵博自从倒霉那天起,就再也没人喊过他兄弟,更没有人请过他喝过酒。听张先富喊得这般亲热,又这样豪爽地招待自己,早已激动得不能自己,端起酒杯,“咣”的一声便把那枸杞酒吞了下去。干了几杯,赵博心中挂着那钱,问张先富:“呃,张哥,你给我带啥子钱来哟?”张先富哈哈一笑,说:“你看你看,又不是没见过钱的人,在我包里呢,先喝酒,先喝酒!”说完,张先富又往赵博杯里倒了一杯,自己到了一点,和赵 博碰了一下,喝了。
等所有的菜都上齐,那一斤枸杞酒喝得差不多了。赵博起码喝了七两,已经有点醉意,张先富又喊了一斤,继续和赵博喝。第二个一斤才喝了一半,赵博就已经说话打绊了。张先富看时机已到,凑到赵博耳边说:“你猜,谁给你带钱来?”赵博迷糊着双眼,绊着舌头说:“你呀!你带钱来噻,你起先说的咋个就忘啦?”张先富哈哈哈地笑,说:“你看你看,把自己的原配都忘啦。”赵博没懂张先富的意思,蹙着眉毛嘟着嘴问:“原配?啥子原配?”“黄家莲啊!你的原来的夫人啊!”张先富又故意放开嗓门大声地叫,生怕酒店里的人听不见。赵博似乎懂了,愣了一下说:“哦,她呀?她想起了呀?老子进公安局的时候叫她帮忙,狗日的不惹老子呢。”张先富说:“哎哎哎,别记这些仇啦。现在人家念在曾经是夫妻的份上,主动帮你。”赵博说:“帮我?现在帮还有个球.....球用!老子已经成这样啦!”张先富说:“咋个没用呀,钱给你没仇呀,哪个时候都用得着的。”赵博咬着牙,歪着头,好像在想问题,然后晃了晃脑袋问:“有......好多......钱?”张先富砰砰砰地拍着那个“经久不衰”的黑挎包,说:“在这里头呢,五万哦!回到你家我数给你。”赵博一听有五万,兴奋异常,说:“现在就数点啦,我结......账。”张先富说:“我结我结,今天我请你嘛。”赵博眼一睁:“不不不不,我请我请。”随即对着那老板嚷着说:“......不收他的钱哈。收了……看我……给你过不去。”那老板急忙点着头说:“要得要得。”赵 博把手搭在张先富肩上,说:“来,这剩的我们干了,干了就回去。哈哈,数钱!”两人把剩的那些酒几口就干了,抱着搂着离开饭桌。
那老板见赵博没有付钱的意思,有点着急,又怕得罪了原来的“我最棒”,只好对着张先富,拇指和食指不停地做着数钱的动作,这个约定俗成的动作是叫给钱的意思。张先富心里一动:“哈,这个时机再好不过啦!”便对赵博说:“呃,兄弟,这样,先把这五百元拿着,把账结了,回去再说。”赵博哩啰着说:“给……给他,一会儿除,少拿五百就是。”张先富拿出五百元,塞在赵博手中。赵博把钱递给老板,对那老板说:“拿去!”那老板说:“要不了这么多,一共一百二十元。”赵博嚷着说:“喊你拿着就拿着嘛!”那老板不敢推辞,拿过那五百元,随即悄悄地塞了三百给张先富,又从口袋里摸了八十,依然悄悄地塞在张先富手中。张先富一边扶着赵博,一边伸出个大拇指对着那老板晃了晃,那老板感激不尽,心中想:人家张站长真的是个好人啊!
那枸杞酒是高度酒,酒喝得快时,当场不醉过后醉。喝了接近一斤半酒的赵博到家时已经完全醉了。张先富把赵博扶上床,说:“兄弟,把钱数给你。”晕头转向的赵博伸出手,摆了摆,话都说不出来了。张先富把三百八十元钱塞到赵博的衣服口袋里,把那黑色挎包中的报纸拿了出来,把那空空如也的挎包放在赵博的枕头边上,关上赵博的门,准备打个的士回家。突然他灵机一动,又去到那酒店,见到了老板,故意问:“开的钱够不够呀?你不要吃亏哟。”那老板急忙说:“够够够,多谢张站长关照哟。”见张先富两手空空,那老板问:“哟!你的包没拿呀?”张先富说:“送给赵博了,几万元,没包不好收拾哟。哈哈,都放在赵博家里了,五万哟,人家黄家莲真的很讲情义哟,就是离了婚也没忘帮赵博。”那老板附和道:“哦,不容易不容易,真的耿直哟。”
走出酒店,张先富甚是得意,口中哼着自己才听得懂的小曲,喜气洋洋地用手一招,上了个的士,和那的士司机吹着计.生的笑话,回到了家。
四月底,云阳市计.生工作经验交流现场会在紫檀镇召开。
开会那天,主席台上就坐的有:市计.生委的全部领导、各县、区的计.生委主任、云阳区区委书记、区长、分管副区长、区人大常务副主任,区政协主席、纪.委书记共二十六人。每人座位前摆了个字牌,上面写着名字。
现在,所有的领导和参会人员都在台上正襟危坐。主持会议的是市计.生委副主任。开场白、欢迎词、目的意义等等该走的过场都走了,按照会议议程该张先富介绍计生工作经验了。今天的张先富穿了件西装,还打了条领带。像西瓜那样滚上台来,彬彬有礼地先像主席台敬了个礼,又像地球仪旋转那样转过身,向台下敬了个礼,然后站在发言席上,开始交流经验。
张先富的经验交流材料是镇上几位领导审核过的,没什么问题。没想到张先富“油”惯了,念到高兴处就信口开河起来。当念到:“以上成绩的取得,是市计.生委正确指导的结果,是区委、区府正确领导的结果”时,他顺口补了一句:“哦,把我们的人大、政协写漏了,还有我们人大、政协英明领导的结果,还有区纪.委监督有力的结果。”整得一个会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台上就坐的人大副主任、政协主席哭笑不得,区纪.委的王书记铁青着脸,心中有点愤然。她出席了那么多的会,除了纪.委系统,没哪个会上有人说过成绩的取得是纪.委监督有力的结果,这不是明摆着的奚落吗?
中午吃饭的时候,区上几个领导和市计.生委的坐一桌。那吕主任是个荤玩笑专家,刚一坐下,就对王书记说:“哦,王书记,你们纪.委真是监督有力啊,计.生工作没有纪.委的监督,硬是不行呢。”那王书记不知吕主任的居心,十分客气地回答:“哪里哪里,吕主任笑话我们了。”吕主任说:“真的,没开玩笑,没有你们,我们就硬不起。”那王书记还没领会,依然说:“哪里哪里,没有我们,你们仍然很硬的。”吕主任哈哈哈哈地放声大笑,在座的领导们也笑起来,王书记才知道上当了,白了吕主任一眼说:“嗨,最坏的就是你。”吕主任说:“哦,这就坏呀?你们纪.委总是把人往坏处想,我是说的实话呢。你看今天开会,把你请来,就是让你来给我们硬起的呀。你看人家张站长,即使稿子上没写,都忘不了补充说明你们的监督有力。”王书记没办法开腔,只好不说话,但心中对张先富包括紫檀镇的几个领导有股说不出的意见。
两天的会,忙得紫檀镇的上上下下晕头转向,除了开会,还要安排住宿、伙食,还要送礼。除了一般性的礼品,还有领导的礼品。这一手一脚,都是张显富操办。好在所有领导对这个现场会都高度评价,认为紫檀镇为计.生工作开创了新的局面,既执行了计.生政策,又减轻了群众负担,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张先富的生动的、翔实的、有可操作性的经验交流材料更是大受赞扬,乐得张先富不知道哼了好多的小曲。
张先富更乐的,是那三万元和黄家莲那五万元的账在这些接待和礼品中冲掉了。这账很容易冲,几百人的伙食,进酒吧、歌舞厅、买茶叶、特产等等花销四十多万,还要加上送红包。冲掉八万元完全足之够矣。
张先富还有个经常挂在嘴边的四言八句:“开会不在主席台,照相不在第一排,请客吃饭客不来,打点麻将不胡牌。”然后补充一句:“这是人生的悲哀。”但通过这次计.生现场会,这厮的运气来了。
市里要提拔干部,市委组织部阮部长打电话给紫檀镇组织部王部长说:“紫檀镇近年来搞的很好,很多工作特别是计.生工作受到了市里主要领导的表彰,你看在那里能不能挑几个拔尖的出来?”
王部长拿着电话想听下文,可阮部长不说话了。想问吧,不敢,自己管辖的范围还要问?不被阮部长批的糊臭才怪。不问吧,确实没底,整错了就更交不了差。王部长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究竟是哪几个才是阮部长说的拔尖的呢?”
他吩咐组织科长查近段时间市上有关紫檀镇的政务信息,要求尽快。组织科几个人熬更受夜查了一个通宵,第二天一早便把相关信息送到了王部长面前。
王部长仔细研究了每一条信息,最后把眼光盯在了市政策研究办公室《政策研究》的一条通讯上。那上面说市委书记、市长亲自到紫檀镇调研计.生工作,对紫檀镇计.生工作开创的新局面给予高度评价,表扬紫檀镇书记黄家莲、副镇长周俊年轻有为,表扬计.生站张先富站长肯懂脑筋,精通政策。
王部长舒了一口气,准备三天后再给阮部长汇报。
三天后,王部长拨通了阮部长的电话说:“我们对紫檀镇进行了初步的走访调研,干部群众们认为黄家莲、周俊、张先富都是很优秀的拔尖人才,我们想对他们再进一步考察……”阮部长说:“对嘛,凡事都要从最基层的调研开始。张先富我不熟悉,但听说很有能耐,他年龄多大了?”王部长说:“大概40多。”阮部长说:“呃,不是大概哦。”王部长急忙捂住话筒,大声喊组织科长:“查一下张先富的年龄!”又急忙对阮部长说:马上马上。”组织科长跑过来说;“45。”王部长又放开捂着的话筒对阮部长说;“45岁。”阮部长说:“年龄偏大了哦……”顿了一会儿又说:“周俊如何?你们关注一下。”
张先富年龄偏大,周俊如何?这又是一个给王部长的思考题了。
人事变动,历来是政治生活中的大事。不仅领导关心,群众也十分关心。不知其它地方如何,云阳区有个“民间组织部”却是大家公认的。正式任命没下,民间组织部就早已把人事变动的安排得井井有条。黄家莲、周俊、张先富要提拔的消息不胫而走。而且张先富是提拔为区计.生委副主任。
得到消息的张先富像吃了兴奋剂,睡觉的时候唱川剧,吃饭的时候唱花灯。拉屎拉尿也找不着北了,一头钻进厨房解开裤子才发现走错了地方。
他想找人“分享”自己的快乐,却不敢贸然行动。有话不能说啊!张先富心里像猫儿抓一样难受。唯一能说的,就只有自己的老婆了。吃饭的时候,他端起酒杯,美美的“滋”了一口,把嘴凑近老婆耳边:“呃,给你说个事,我要被提拔了。”一窍不通的老婆瞪着眼神咣咣的望着他:“要当镇长!?”张先富又“滋”地喝了一口酒:“岂止镇长!”老婆瞪大眼:“书记!?”张先富白了一下眼:“岂止书记!”老婆发火了:“要说就说,不要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的!”张先富说:“区里的计生委副主任。”老婆眼睛一亮:“喔哟!怕要涨好几级工资哦!?”
周俊也得到了消息,黄家莲要提拔,他觉得正常,张先富要连升三级他觉得奇怪,这家伙用的什么道法竟然像坐直升飞机一样往上窜?他了解张先富,虽然出名,虽然一肚子烂水,但却没有“山”可靠。“难道这家伙认了一个市委书记或省委书记当干爹?”周俊想不通,打电话给他的老同学丽莎,丽莎一听就冒了火,说:“我马上问,你等着!”
不一会儿丽莎打电话过来说:“问了,人家关心了你的。现在还在提名阶段,是有张先富的名字。什么计生委这些纯属乱扯,没有的事。你的事人家已经给市委组织部阮部长打过招呼了,只要你没有违规行为遭人举报,就没什么问题。”周俊问为什么张先富会被作为提拔对象而且升得这么快,丽莎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如果名额有限,这张先富就成了你的竞争对象甚至是绊脚石了,这个你倒要注意。”丽莎的话整得周俊在家里坐着默了好久:“这张先富如果真的得道升天,那不把自己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才怪!虽然工作上没有直接的交集,但张先富那歪歪心眼儿花肠子肯定会变着戏法折磨人。过去他低三下四地求过我,这家伙非得要我低三下四求他才能心理平衡”。周俊越想越不安,觉得是要让张先富有点畏惧才行。
整天处于兴奋状态的张先富心情好得无比,哈!天那么的蓝,云那么的白,水那么的清,树叶那么的嫩绿,花儿那么的娇艳,张先富觉得自己快要成为诗人了。
一天晚上,他躺在沙发上哼着小曲看新闻联播。按照他的说法:“新闻联播是中央最新政策、舆论、导向的窗口。不看新闻联播,就等于埋头拉车不抬头看路,滚下岩了你娃娃还不晓得是怎么摔死的。”
看完新闻联播,他把台转到了本地台的新闻上,也是他的说法:“ 央台是央领导意志的体现,地方台是地方领导意志的体现。你娃娃虽然没资格现场聆听领导的教诲,但可以看新闻聆听领导的教诲呀!”
恰巧本地台在播放云溪区将开展优秀人才选拨活动的新闻,张先富看得心里一动:“优秀人才!在计.生工作方面,哪个有我张先富优秀!”
这时电话响了,是周俊打来的,说有急事,叫他在滨江路等。
张先富忙匆匆地到了滨江路,问周俊在哪里,周俊说在滨江路靠大桥下面的一颗大槐树下。张先富记不起哪里有颗大槐树,找了好一阵才找到。
周俊已经把茶泡好了。见张先富来了,把茶递到他面前,把烟给张先富点上。说:“你的事查清楚了。”
张先富伸长了脖子,眨巴着眼睛,疑惑着问:“啥子事?”他确实不知道什么事。
周俊说:“你那三万块钱的事,查请楚了。”张先富像遭到晴天霹雳一样,惊呆着说不出话。周 俊见张先富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嘻嘻一笑问:“没想到吧?”张先富语无伦次了:“没......没.....没想到。”
周俊冷笑一声:“要不要我给你复说一下这三万元失踪的过程?”张先富嗫嚅着,差点没跪下去,说:“哥哥......兄弟....周镇,我给你坦白.....给你交代,看在你我兄弟情分上,你就还帮哥哥一回,这一辈子我不忘你的好。”
周俊说:“你把过程如实说一下,看该怎么来补救。”
张先富把自己喝酒后去滨江路的所有细节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周俊。最后哭丧着说:“那钱不要去追了,越追越说不清楚。三万......我自己拿出来赔。另外那五万……”周俊打断他的话:“那五万就别提了。”张先富差点没跪下来,感激涕零地说:“兄弟,随便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其实周俊根本不知道三万块钱事情的经过,但是他太了解张先富这个人了。这个贪得无厌、穷凶极恶的家伙,如果那三万元真的被抢,岂会善罢甘休?之所以不敢拿出来嚷,绝对是有隐情。再加上那天张先富说要去”谎“,周俊仔细一想,更加确定张先富的”三万元被抢案“必有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周俊决定恫吓张先富一回。没想到这家伙根本经不住吓,一股脑儿地就坦白了。
从此以后,张先富看到周俊,就像孙子看到爷爷一样,又乖又听话。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