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之前思考的是如何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退休之后更多考虑的是死亡与虚无。昨天陪着小琴去探望她的姑妈,九十多岁的老人,患食道癌已进入昏迷的临终阶段,呼唤她已睁不开眼,出不了声,眼角流出了几滴泪。
小琴的姑妈一直生活在山里,四月份我还见过她,那时她身腰已经弯曲,拄着拐杖走路,但声音依然洪亮,中气十足。她热情地泡茶,拿炒花生出来招待,说自己的身体很好,还能去茶园摘茶叶,争取活到一百岁,我还说明天跟着她去摘春茶。仅仅过了五个月,眼下她已经脸色苍白地躺在薄被下,那么瘦弱,似一阵风就能吹灭的残烛。
每个人都会老去,谁也不知道五个月后的自己会怎么样?面对死亡,我们都会不由自主地思考人生。《在城崎》这篇小说就是围绕死亡展开思考,志贺直哉以三个小故事来揭开个体死亡与群体忙碌的对比,个体面对死亡的无望挣扎,以及偶然意外也是命运的必然。
小说主人公“我”因为意外被电车撞了,治疗后到城崎山谷温泉康复治疗。“我”租住的房间在二楼,我住在二楼,常到檐廊的椅子上小坐。一旁是门厅的屋顶,那里与房屋的连接处是一道板壁,板壁里似乎有蜂窝。天气好时,蜜蜂就在那里进进出出。一天早上,“我”发现有一只野蜂死在了门厅的屋顶上。它的脚收拢在腹部下面,触角无力地耷拉在脸上。其他野蜂都十分冷漠,它们忙着进出蜂窝,在一旁爬来爬去,似乎毫不介意。
个体的离去对群体的事业毫不影响,你以为自己是单位的骨干精英,每天加班,二十四小时把手机开着,唯恐遗漏重要信息,其实你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你不在了,这个职位立即会有人顶上。托尔斯泰的小说《伊万.伊里奇之死》,伊万死了,同事出于礼貌来家吊唁一下,当晚他们就聚在一起打牌娱乐,心里盘算着伊万空出了职位,他们有了升职的机会。
“我”饭后出去散步,看到桥上一群人在看着桥下的东西议论,原来是有人将一只大老鼠扔进了河里。那老鼠的脖子上被人戳了一根约七寸长的鱼串扦子,扦子从它头顶穿出约三寸,咽喉下方穿出约三寸。老鼠试图爬上河边的石垣,两三个孩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车夫,冲着老鼠扔石头,却难以砸中。老鼠好不容易将前脚搭在了石垣之间,可是一往里钻,立刻被扦子卡住,然后又落入水中。老鼠拚命挣扎,难逃必死之命。
求生是人的本能,出了车祸了,得了癌症了,我们都会想尽办法去医院救治,那怕植物人了,那怕癌症晚期没救了,也不肯放弃。我在病房里曾经遇到一位脑梗的老太,医生说手术的意义不大了,她的女儿坚持要动手术。她女儿说,哪怕有一线希望,我也要用十分的努力。史铁生《我与地坛》中说,“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活着就要挣扎,不可轻言放弃。
“我”沿着小溪散步,看见湍急的溪流中有一块高出水面的大石块,上面栖息着一只蝾螈。“我”随手捡起一个小球似的石头,出于某种无聊的动机,想把它重新赶回溪流中去。但这无意的一击,却导致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蝾螈被石头砸中死掉了。“我”心中偶然出现的一个念头(想将它赶回水中),对于蝾螈来说,则是事关生死的飞来横祸。“我”联想到自己的车祸,也是出于偶然,但两个偶然所导致的结果却迥然不同:出于偶然,“我”没有死去;出于偶然,蝾螈死了。
生命是脆弱的,任何一次意外都可能致命。珍惜生命,也就是要珍惜当下,珍惜他人。在与人交往时多一分关爱,在面对打击时多一分坚持,在面对意外时少一分哀怨。生而为人,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岂可虚度,岂可自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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