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教官确实是调皮的,就像我们的一个大哥哥,相互间嬉笑怒骂是常态。还记得他被我们称作道长,这称呼的由来全因为他自己,那到底是何故呢?
一日,我们站着军姿,表情挣扎,汗如雨下,常常偷摸着动一两下。教官显得闲暇怡然,在我们队伍前晃悠。吩咐我们下次每人带来三张白纸,面面相觑皆不知其意。
或买,或就稿纸撕下,一个个手执白卷聚于操场,排好队,教官微笑立于前,我们还不知其葫芦中卖何药。教官遂明其意,执卷于嘴、于手,以此来规范我们的军姿。若掉,则说明我们动了。我们嘴含片纸,大半掉于外,双手与裤子间夹张纸。白白的纸片飘扬着,这怪异的造型,我们也只能无奈地憋笑,别班的同学都指指点点,被我们逗乐。
这精怪的教官,看到我们僵直的身体,搭配灵活在空中晃悠悠的纸片,想也在暗自窃笑吧。叫我们僵尸,让我们跟这不是生物的东西一样不乱动。我们当然也不示弱,叫他道长也不算亏待他了,毕竟僵尸虽厉害,总还有道长能将它制伏。就这样教官被称为道长是我们对他独一无二的称呼,所以这也算是爱称了。军训的我们被教诲碰到教官或老师时要问好,之后每每我们教官过来,我们总会很殷勤地“道长好!”在普遍说“教官好!”中显得标新立异,如老朋友间的昵称,只觉我们跟教官的关系更是亲密无间。
军训期间,我们也可以感受到学校制造的一些小感动。每天食堂一楼的大柱形铁桶烧好两桶茶,这对于我们这群太阳下的伢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礼物了,不知道是什么茶叶的水,但色泽澄红透亮,透着淡淡的茶香,相对于矿泉水来说多了些内容与味道,午觉过后,晚上几步,常常只剩残渣于底。
军训无非就是练习一些基本的动作,越到后面几天越发觉得乏味。由于学校的原因,我们还要练习提高集合的速度,在一哨声令下,我们由这个篮球场跑向足球场,或足球场到篮球场,汹涌而至的我们就好像顺流而下的鱼群,急匆匆黑压压一片,然后排好队形。就这么来来回回一遍遍,为使以后我们平时集合的时候动作利索,能短一点时间。学校领导也是蛮会想的,这真的是充分地利用好军训啊。
在军训这几天里,我们与教官相处得是极愉快的,他就如一个大哥哥般,彼此之间交流起来很愉快。但却也时常会因为我们训练的进度而对我们发脾气,记得那是一个雨蒙蒙的天气,教官罚我们绕操场跑十圈,我们竟也憋着一股狠劲,迎着毛毛细雨跑下来了,我们在呼呼喘息中,对于自己的坚持都有些难以置信。
军训后面几天天公爷爷总是很关照地飘阵雨下来,这时候大家当然都是极开心的,蜂拥着回到教室,任窗外稀里哗啦,坐于凳上,听教官继续他的故事。教官说朋友叫他“东宝”,我们都笑死了,这名字憨傻憨傻的,听来实在让人忍俊不禁。后面我们的东宝大哥还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我们都记下了,虽然可能一直留在这个本子上不会再去触碰,但年轻的心总会想着还有以后,身边的人即便走散了,总还会有相聚的一天。
阅兵在即,现在一个个队列都在抓紧着时间训练,力求动作的标准,动作的整齐一致。“向左转,向前看”、“稍息”等口令不时在烈日下的方阵中传来,教官们都在潜心培育着自己的小苗子们。我们教官背对着我们,拿着半瓶矿泉水,双肘撑在大腿上,坐在塑胶跑道的边缘,腿放在草地上,一幅毫不在意的神色大广角地没有聚焦地看着各处。我们表情凝重地缄默不语,站着军姿就像犯了错对着老师检讨的小孩。
“队都排不好,整天嘻嘻哈哈地,后面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到时候阅兵就直接这样上!”教官的话犹在耳畔。他走开了,然后若无其事地笑着跟隔壁的教官不知道聊着些什么,留下我们一片沉默,就像没人管的孩子,把妈妈气走而剩内心自责难过的落寞。我们在阳光下站着,虽没有教官,但强烈的集体荣誉感反倒给了我们力量,坚毅地咬紧牙关站得笔直,其他队伍在教官的带领下训练的步伐飘荡在耳畔,显得我们格外安静。
这时大熊来了,他提了提圆鼓鼓肚皮上的皮带,笑眯着眼,凑近我们殷勤说到“让你们教官发会儿疯!”我们仍面不改色,表情凝重着,我们一些女生因为心里难受经不住落下泪。大熊看到我们这个样子慌了,顿时没了主意,跑过去两人拉拉扯扯着,把我们教官拉了回来,“看你们班多好啊,团结有集体荣誉感!”大熊说教般对我们教官进行教育,我们看着又忍不住好笑,我们教官脸上的表情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不过教官还真是不愿理我们,把他当兵的朋友叫来带了我们,脾气比我们教官温柔多了,我们跟着这个新教官训练。
军训时间就一个星期,今天终于就要结束了。这最后一天的安排是上午拔草比赛(实则是给学校做的义务劳动),下午阅兵,就这么结束我们高中的军训了,其实对这段特别的日子还是很留恋的。
这最后一天里,东宝这个闲不住的还让我们牵挂难过,他和别班的教官互换了,本来前些天与我们之间的隔阂就没有解开,现在一个陌生面孔的教官来到我们身边,我们心凉凉的,以为教官不再带我们了。拔草的时候大家也都没有为此拼搏的主,这个新教官对我们客客气气的,就像帮别人家看孩子的阿姨。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我们的僵尸道长现在是别班的教官了。
不知道道长什么时候又蹦回来了,大家都眼前一亮,拔起草来干劲蹭蹭往上涨,不一会儿就在空地上堆成了山状。但心底的石头还是没有落地,直至他准确地跟我们说不会走了。虽然军训就今天了,但还是想他陪伴我们走完这最后的军训时光,总感觉这样才圆满。
下午的阅兵开始了,我们在教官的带领下统一步伐,做左右转等动作,而后面对国旗敬礼。
看着这飘扬的五星红旗,那敏感的文艺范不禁又泛滥了,觉得自己甚是高大庄严,一种莫名的感动溢满心中,伟大的中华民族,灿烂的中华文化……一时之间竟又觉得自己很有才,能联想到这么多。
终于在主持人宣布“圆满结束”后,在一片掌声中结束了军训。但内心说不上是开心还是难过,很多时候面对自己的拥有时浑然不觉,要失去了才感怅然,对于这段军训时光自然也是如此。这时老袁拖着不清晰的口音,走上讲台开始发话了,让我们都进教室,我们如乖乖的小绵羊都顺从地往教室方向去了,我三步一回头,因为道长还在,而且他就要走了。
来到教室,班主任就来了,他也没布置什么任务,我们看不进去书,坐在教室里无所事事。我的座位靠窗,刚好外面的场景尽收眼底,我恨不能飞出去融入到外面的世界当中,至少还能跟教官道一个别,外面还很热闹,一些班级的教官在学生的簇拥中,这时才意识到我们被老袁坑了,是想这样让教官默默离开,以减少学校的混乱吗。我在窗子中极目寻找,没有看到我们教官,想着他就这样孤寂地登上离开的车,觉得这是我们的不厚道,想到这越是急切地想要出去,尽管现在正是蒙蒙细雨。外面的喧哗声,搅动我们的离情,好多同学都坐不住了。但在班主任面不改色毫不退让中,我们终于没有走出教室,教官也终于走了。
一切还犹如往昔,上着自习,不过好像有一件遗憾的事压在心上。明亮的灯光下,很安静,在无老师课堂上我们很自觉地做着练习。大熊突然出现了,我们都抬起头给他一个“注目礼”,他带着点微醺之意,笑眯着眼那胖脸红光满面的,硕大的身躯微晃,一条腿不时离地,显得很随意的样子,告诉我们教官在回去的车上,让他转达,与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聚。眼眶都有点微湿了呢,唉,搞得这么煽情。大熊在我们的祝福中摆手离开,微微臃肿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这该才是真正的结束吧,再见了我们的军训时光,再见了,还有我们的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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