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三十九号病房（一）

      三十九号病房（一）

                汉语飘香

        泰山医学院附属医院（最近并入齐鲁医科大学）化疗科，在二号楼的第四层。这里每天都忙忙碌碌，有新入院的，有手术的，有定期检查的，电疗的，化疗的……这是一个特殊的科。这里的病人都是因为恶性肿瘤而住进来的同病相怜的病友。母亲居住的三十九号病房里，只住着两个病号，另一个是东平县一个退休的乡村医生，姓周，六十三岁，我一直称呼他周医生。他的爱人在这里陪护他。

      母亲的主治医生姓孔，也负责周医生的治疗。一天下午，我去孔医生那里问询一些护理细节，周医生的爱人也在那里，眼睛里噙着泪。我知道大凡病人家属如果知道病人病情加重，都不是好心情，所以也没有说什么。我正想问孔医生，她朝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会意的离开了。等到我第二次进医生办公室时，听见孔医生正在无可奈何地说：“你这种情况虽然特殊但不好办，如果是儿子不到位，那么只有你自己想办法。”我也忽然记起周医生曾经不高兴地说过，他相当于没有儿子。我又轻轻的转身回到了病房。周医生面色黑瘦，眼睛有一些凹陷，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周医生的爱人终于回到了病房。看不出流泪的痕迹（几乎所有病人家属都是这样），非常平和安静的表情。不一会，周医生自己慢慢的去厕所了，恰好母亲也被我三妹扶着出去活动。周医生的爱人告诉我，她与周医生是半路夫妻，她有两个女儿，有一个结婚了，还有一个在外面上大学，都是前夫的孩子。周医生年轻时是赤脚医生，结婚一直没有孩子，治疗无果，然后领养了他哥哥家的侄子作为自己的儿子。由于家庭矛盾，和原配离婚了。她是在前夫车祸去世后别人介绍给周医生的。

        我静静地听着，突然，她一句话也不说了。接着我听见周医生的咳嗽声。她的听力如此灵敏，是她这个年龄的人一般做不到的。我们各自忙自己的事情了，直到一个护士走进来告诉我，去住院处办理续费手续。我想起早晨护士站发给的那张明白纸，认为不应该缺钱啊。我一边纳闷，一边去一号楼住院处。走出去没有多远，周医生的爱人喊住我说，周医生明天手术也需要交钱。她一边骂骂咧咧的往前走，一边说“唉，那个过继的混账连一个电话都不给打，指望不上了”我装作没有听见，因为我不想参与别人家的家务事。办完手续以后一起回病房时，她告诉我这个过继的儿子曾经打她和周医生。我不知道说什么。

      病房里有一台平面电视挂在墙上，大家在电视剧情节中消磨时间。也许是病人心里有一点急躁，有时候不愿意看电视。母亲和三妹一会出去了。周医生也不言语地出去了。他的爱人继续诉说起来：“我带着孩子嫁给他时，那个混账儿子要上武校，老周为了给他缴学费，存款全部拿出来了，还卖掉了三亩地的大树。”她倒吸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怨恨的样子，喝了一口水，走出病房朝东一望，又朝西一望，回转身关上门，坐在床沿上，放低了声音：“唉，供他上武校三年，家里生活非常简朴”她一边说一边流泪。据她讲，这个儿子就是败家子。先是找工作和给他娶亲花了不知道多少钱，工作以后和别人打架被辞退回家，开始横行乡里。因为是亲哥哥的孩子，从小也不敢强管，以至于发展到如今这种程度。从去年开始，一直不和周医生打电话联系。

      第二天上午是周医生手术的时间，他的爱人送他上手术台，他的眼睛有一些留恋的样子。我们一起鼓励周医生别害怕。周医生轻声的说：“我没事”。一直到傍晚，几个护士才推他进了病房。没有听见他的呻吟，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被注射着点滴，好长时间一动不动，让人毛骨悚然。这一夜我们好像都没有睡好，也在担心会发生什么。他的爱人一夜没有合眼，一会掀起盖在他身体上的白色的被罩，一会用手指轻轻的向他的额头上摁什么。我被妹妹喊醒时，看见周医生依然躺着。他的爱人坐在床前掩饰不住那种疲惫不堪的神情。天色渐渐的亮了，妹妹在陪母亲睡觉，我走出了病房。

        我想，如果母亲也手术，应该是一种什么情况？她的身体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呢？过了一会，我又不知不觉为这个五十多岁的农村女人担心起来：这个家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支撑，孩子上大学需要钱，丈夫治疗更需要钱，而且没有人替她跑前跑后，黑白都没有时间休息……一个朴素的想法从我脑海里钻出来：帮助她打饭，替她看护她的丈夫，让她每天趴在病床边多休息一会。妹妹知道了我的想法以后，表示坚决支持。

就这样，我和妹妹在陪护母亲的时候，也轮流看护周医生，让他的爱人有空就休息一下。其实也没有多少帮助，只是替她打饭和看一下病人，让她多休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