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云陷入昏睡与美梦之中,不愿醒来。直到慕容子致和耿先生赶来,听到动静,他才清醒。
耿先生查验了周景云自匕首中取出的药丸,观其形、闻其味,确定这就是牵机散的解药。
“少将军,这的确是牵机散的解药,没有异常,您服下吧。”他将手中的解药递给周景云。
周景云这时已经从床榻起身,坐在书案后。他闻言接过解药,也不用水,直接吞服而下。
“景云,穆麒这小子,不会那么容易就把解药交给你吧?”慕容子致到底忍不住问了出来。
“猜的。那把匕首刀刃上淬了毒,也是牵机散。依穆麒性格,解药必然就在身边。这把匕首内藏机关,放一枚解药应该没问题。”
循着周景云的目光,慕容子致看见了书案上的匕首。他拿起匕首,耿先生忙道:“军师小心,我们这可没解药了。”
“无碍。”慕容子致端详一会,恍然道:“这机窍是《鲁选要术》之中所记载的睛扣,按住兽面纹眼睛,就可启动机关。你不是一向不爱看这些机关术数的吗?懂得倒是不少。”
周景云确实不大看这类书籍,若论行兵布阵之法,他可以自称博览群书,别的,只能说泛泛了。
但是柳锦书自小喜爱这些,他耳濡目染之下,也懂得不少。这睛扣的机窍,早前他确实不知道。不过,巧的是,柳锦书一个月前的书信中恰好提及此。
可见,她果真是他的福星。思及此,周景云面露温柔之意,然而不过一瞬,失落占据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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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炷香左右光景,周景云面色已经由青白渐显红润。
耿先生上前给周景云把了把脉,沉吟半晌,方道:“毒解了,已然大好,多休息几日便可恢复。”
周景云收回手,“辛苦先生了。子致,你们且去休息吧。”
慕容子致从旁观察已久,他和周景云自小一起长大,又是多年好友,对他也算是有所了解。要说周景云因今夜抓住穆麒而心绪不佳,他也能理解。
但显然,此刻周景云脸上的失落之色绝非穆麒引起。让他露出这种神色的,除了那个人,还能是谁?
他转身对耿先生拱了拱手,道:“今夜劳烦耿先生了,您请先歇着去吧,我还有些布防之事需要呈报少将军。”
耿先生施了一礼,拿起药箱离开了主帐。
“什么事?”周景云皱了皱眉,以为军中又有了什么异动。
“能有什么事?大戎已是苟延残喘,若非你想亲自揪出内奸,我们早就班师回朝了。依我看,不出三日,他们就会递交求和书,这次刺杀不过是黔驴技穷罢了。我要说的,是你的大事。”
慕容子致说完顿了片刻,想要卖个关子,等周景云开口问他。谁知等了一会,周景云压根不理会他,兀自低头沉思。
“你这脾气,闷不吭声,真不知道锦书如何看上你的。”慕容子致无奈将话题引至柳锦书处。
果然,周景云听到“锦书”两个字,立刻抬头瞪着他,“不许这么唤她。姑娘家的闺名,岂是任你随意玩笑的?”
“好好好,不叫人家名字,那怎么称呼呢?”慕容子致笑了笑,颇有些打趣意味:“不然喊‘三嫂’吧?是不是,三哥?”
周景云的父亲是大成赫赫有名的镇国大将军,立下战功无数。母亲是长公主,和当今陛下一母同胞,陛下对这位自小照顾自己的长姐十分尊敬。
夫妻二人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周景寻承袭世子爵位,任御前统领一职;二女周景溪素有大成第一贵女之称,才貌双全,嫁与丞相之子;三子即是周景云,承其父志,在战场所向披靡,是大成男儿心中的英雄。
慕容子致是丞相二子,比周景云小一岁,自小玩闹在一块,叫他一声“三哥”倒也没问题。只是,这“三嫂”就有些调侃意味了。
他们一起长大的朋友,哪一个不知周景云倾慕柳锦书?柳家小姑娘未必没有这份心,不过女儿家羞涩罢了。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周景云自己看不明白,他们可瞧得清清楚楚。
起初,大家都抱着看戏的心态。天之骄子周景云,面对心爱之人,原来也会笨拙的吗?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兄弟们倒是都盼着两人早些捅破窗户纸,赶紧定下来。
因为,凡事只要和柳锦书沾边,周景云就毫无道理可言。他们稍一提及,不是挨骂,就是挨打。
众人实在是招架不住,只求柳锦书速速收服这个混世魔王。
这不,周景云心里明明乐意为柳锦书冠上“三嫂”这个称呼,面上却严肃起来,对慕容子致斥道:“休得胡言乱语!坏她清誉!”
慕容子致也不惧周景云,依然笑嘻嘻的。只是看着周景云越拧越紧的眉头,终究败下阵来,讨饶道:“好啦,不与你说笑。我见你方才面色不豫,是不是为她?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周景云见他终于正色起来,便也道出自己的苦恼:“锦书妹妹...”
“噗...”甫一听周景云的称呼,慕容子致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显然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别人喊一声名字都不行,他自己倒是叫得亲密。
这不是吃醋,又是什么?只是他周景云倒好,吃醋就吃醋,居然还拿什么“闺誉”说事。
周景云看他作态立即怒目而视。
慕容子致觉得,周景云此时不再是叱咤战场的少将军,反倒像个毛头小子了,懵懂而迷茫。
他赶紧安抚周景云:“你继续说,她怎么了?”
周景云不愿和他计较,瞪了他一眼,“锦书妹妹……她原来每月初五都要给我来信的,今日已是初八了,怎么还不曾收到?你说,她会不会忘记了?”
“我道是什么,不过晚了三日罢了。许是路上耽搁了,你也知道,越是边关,越是行路难啊!”慕容子致安慰道,“你且再耐心等上几日。”
“这是第一次,早前从未晚过的。她不会真不给我写信了吧?”周景云颇有些伤心地喃喃道。
“你可安心吧,柳家妹子不理谁也不能不理你啊。”慕容子致恨不得冲他吼出来:磨磨唧唧这么些年,赶紧早些道明心意,把人娶回家啊!不然,保不准还真不理你了。
他想了想,正欲开口提点一二,不料周景云又来找茬了。
“子致,你怎么又叫她妹子?方才不是喊的三嫂?”
慕容子致被他一堵,什么提点、什么兄弟情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咬牙道:“景云,前两天我收到大哥家书,信里说,萧臣沛今年要从天源山回京了。”
周景云立即起身,急急道:“你怎么不早和我说?会不会他现下已经回京,甚至……甚至见过锦书妹妹了?”
说罢,他有些颓然地轻声道:“一定是这样。所以……所以锦书妹妹忘了与我写信了。”
慕容子致原是想激他一激,不想倒像是打击到他了。他叹了口气,“景云,你不要乱想了。依我大哥信中所言,萧臣沛约摸重阳过后,才会归京。”
“重阳,今日是八月初八,也就是还有一个月了。不行,我要回京。”周景云瞬间做了决定,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子致,十日内必须降服大戎,不管用什么方法。”
慕容子致见他终于平静,点点头,道:“有穆麒为质,大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穆勒有勇无谋,唯有束手就擒。早前我方探子已经得到消息,大戎皇帝本意归顺,只是穆勒兄弟心有不甘,故才有几日前的伏击。我们静候佳音吧!”
周景云心中思绪万千,已然理清诸事。慕容子致又劝了他几句,方才离开。
这一夜,又是擒敌,又是忧思,周景云最后迷迷糊糊睡去时,已经天际泛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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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周景云依着往日习惯起身,刚洗漱完毕,帐外来报,有京城送来的书信。
周景云立即传唤送信人进来,是他的暗卫。自他离京,这名暗卫就被派去给柳锦书送信。
后来他写一封送过去,柳锦书就回他一封,月月不断。
他接过信封,只见上书:景云兄长亲启。
周景云心中一喜,是锦书妹妹的笔迹,称呼也是她一贯用的。至此,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怎么晚了三日?”
“柳小姐身边的素衣姑娘比往常晚了三日送信给属下。素衣姑娘传柳小姐话说,她信里都写着了。”
“下去侯着,午后过来取信,准时送给柳小姐。”周景云说完挥了挥手,暗卫悄声退下。
周景云迫不及待拆开信封,拿出素色信纸,读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暗道:这个机灵鬼,竟记得我的生辰,特地让人今日送信过来。
周景云原本已忘记八月初九是自己的生辰了,这时才想起来。
柳锦书信中说道,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周景云心中很是期待,锦书妹妹会给我什么惊喜呢?
想到这里,周景云回京的心更加强烈了。他已然决定,这次回去,就和锦书妹妹说明自己对她的心意。
他要把她娶回家,永远在一起,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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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子致推测不错,大戎果真在第三日派来求和使者。
使者拜见周景云,代表大戎皇帝道明归属之意。
周景云静坐一旁,默不吭声。慕容子致长歌善舞,与使者你来我往,谈了约一个时辰。
最终,使者带着慕容子致的要求回去禀告大戎皇帝。双方初步商议十日后启程去往大成京都,觐见陛下,以示忠诚,再则,归顺条款也需诸位大臣共同考量。
周景云对十日后才启程略有不满。但他也知轻重,事关家国大事,马虎不得,也只能忍一忍了。
次日,大戎使者再次求见,表示答应十日后出发。
至此,大戎战场算是靠一段落。
周景云随后几日,和几位副将一起商讨布防,为接下来的长期驻扎做准备。
大军不可能全部撤离。周景云思虑之下,决定留下左副将江行锋率军入主离此不远的边关要地-临城。
一方面威慑大戎;另一方面,临城此地多年遭受战争,百姓苦不堪言,周家军驻扎于此,也是给百姓一颗定心丸。以后,边关太平,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原先周景云父亲也曾在临城驻扎过,那里倒是有周家军的营地。只是这几年大戎猖獗,大部分兵力才调拨于此,随时备战。
江行锋领命后,随即着手调拨士兵,拜别周景云,去往营地。
周景云率领余下军队,和大戎使团、穆麒等人,一起准时出发,去往京都。
他归心似箭,恨不得日行千里,只希望眨眼间就能回到柳锦书身边。
然而即便用最快的行军速度,大军也要在路上耗费二十日光景。
周景云凯旋的消息,早已八百里加急呈至京都,成元帝龙心大悦。
这个小不了成元帝几岁的外甥,自来备受他的喜爱。此次他立下战功,不管是作为皇帝,还是舅舅,他都要好好赏赐。
柳锦书也十分欣喜,景云哥哥上一封信中说,他不久后就要回来了。
她前几日也听爹爹说了,他确实已经在回京路上,不日就要归家了。
柳锦书想到自己的计划,缓缓地笑了。景云哥哥,希望这个惊喜,你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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