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飞药庐逢暴雨 魂泣花谷守青坟
文 |骤雨长风
放下玉梨公和云悠然畅谈不提，一旁的颜无错早等得不耐烦了，倒背着双手在屋里转圈儿，心想：“这神棍真是邪了，有用的屁一个也没放，光拿笔刷子乱写。要说师兄平日里挺精明的，怎么今天遇到这神棍也被忽悠蒙了？”回头想找秦问说话，可秦问一心一意地吃着花生，嗑着瓜子儿，没空儿理他。
此刻，医笑扬在专心致志地翻阅【神农经】，无暇抬头，颜无错更觉得无无聊了。闲得发慌的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雕花的小竹筒摆弄起来，“嘭！”的一声响，一团银光乍射直冲上屋顶，众人毫无防备，面面相觑，全都被吓了一跳。
颜无错更是没想到，万道银光冲出差点射在自己脸上，吓得他把竹筒丢在桌上。云悠然和秦问一脸茫然，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儿，却把玉梨公和医笑扬吓坏了，医笑扬连忙询问，“颜公子，可伤到没有？”
颜无错摸了摸惨白的脸，惊魂未定，“这…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刚才我好像触碰了什么机关？”
医笑扬松了一口气，拾起颜无错丢在桌上的雕花小竹筒，说道：“没伤到就好，万幸，万幸…昨日傍晚，有一名江湖老者带着孙子来草庐寻医求药，临行时走得匆忙将这东西遗落在门外雪地上，被药童发现拾了回来。这暗器被江湖中人称为【暴雨飞蝗】，相传此物乃是前朝一位暗器高人皇甫伯鱼所制，后落入蜀中唐门高人之手。后来，唐门覆灭，暗器失传于江湖近百年，不想今朝遗落弈天斋。看似不起眼儿的一个小小雕花竹筒却是机关暗藏，内有数百枚银针，置于袖中，可连发五次，每次触动机关可射出七七四十九枚银针，如暴雨袭面，势不可挡，霸道异常，江湖上称它为暗器之王。只是不知那祖孙二人的姓名来历，本以为他能重返弈天斋取回暗器，我就随手将它放在了桌上，一时大意险些连累颜公子，罪过，罪过…”医笑扬满是歉意回身打开抽屉小心翼翼地将暴雨飞蝗放了进去。
听完医笑扬的话，颜无错一脸尴尬，擦着头上冷汗，心道：“乖乖…一时手贱，差点儿到阎王爷那儿领盒儿饭啊！这是哪个王八孙子丢下的，摆明了是跟我过不去！想我颜家从此绝后啊！”转念又一想：“不对，这泥马可是千载难逢的缘分哪！颜无错我今天可算遇到宝贝了！”小商侯眼珠儿一转，计上心来。
天色不早，兄弟三人还要赶赴佛手山小雷音寺归还百相灵龟，出门时，医笑扬将灵龟装在竹篮内，外面用棉布裹好交给云悠然。颜无错嘴上说着后会有期，先行一步出门，神不知鬼不觉间袖子里多了一样东西。
…
寒山飞雪，禅林晚钟，小雷音寺门庭冷落。
前日里，瘟神张小北大闹佛门圣地，小雷音寺的和尚们遭了灾，冰天雪地中，一群佛门弟子在寒冷刺骨的放生池中痛痛快快地洗了个冷水澡，到现在一多半的和尚现在都还高烧咳嗽卧床不起，只有少数身子骨儿硬些的僧人还能勉强下地活动。 此番三兄弟再度造访小雷音寺，所到之处，但凡扶墙能走的和尚撒腿就跑唯恐避之不及，来不及逃命的也赶紧关门上锁躲在被窝里狂念阿弥陀佛。
云悠然深感惭愧，加快脚步直奔清风院无量界，颜无错可就不一样了，一见众僧像躲避瘟神一样东躲西藏心里这个乐呀，嬉皮笑脸地朝着逃难的和尚们吹口哨，还热情地打着招呼，“几天不见，诸位高僧气色不错嘛！别怕，别怕，今儿个张小北那个缺德冒烟儿的胖丫头蛋子没来！哈哈…别怕！慢点儿跑，小心摔着！”
无量界依旧风平浪静，清露崖下绝心圣僧入定，岿然不动。云悠然将百相灵龟从竹篮中取出，轻轻地放在无量界外，灵龟因为嘴馋贪吃险些丢了老命，此番大难不死一见旧园故里近在眼前，老龟玩了命地以最快的速度逃进无量界，一头扎进清露池再也不出来了。
大恩不言谢，逍遥三少跪倒在无量界外毕恭毕敬地给绝心圣僧磕了三个头，颜无错再次向圣僧道歉，随后，三人飘然下山远去。
…
离开雷音古刹，行至半山腰处【百花斗】附近，云悠然又想起了前日里和小小在此相遇时的情景，不知不觉中放慢了脚步，漫步风雪中，云悠然完全沉浸在幸福的思忆里。颜无错和秦问百无聊赖漫目四野观赏满山雪景，无意间发现不远处百花斗的山坳里云烟缭绕，雾气升腾，整个山谷如云海翻波一般，颜无错心生好奇，唤过师兄师弟要下去一探究竟。
山谷灌木丛生无路可行，云悠然长箫在手头前开路，良久，才来至谷底的百花斗，群山环抱将百花斗围成一个小小的山谷，只有一个狭小的入口。山谷中暖暖的雾气升腾与山外的风雪相冲形成了云海翻腾的奇景。进得百花斗中，山腰处四五丈以下与外界竟然是两重天地，三兄弟仿佛走进了绝心圣僧的无量界中。
云雾中的百花争奇斗艳，方寸天地间，燕舞莺飞，碧水潺潺。三人惊奇不已，四周观望，山体石岩上十余处裂缝中热气喷发，山崖之下一株崖柏斜卧，下方有一口清浅的石潭，潭中泉水吞吐热浪，碧波翻腾，云悠然伸手一摸泉水温暖，舒适可人。此地竟然是地热喷发之处。
颜无错大呼上当：“乖乖隆滴东，我们兄弟都被绝心那老秃瓢儿给骗了！什么他娘的金刚无量伏魔墩儿，都是骗人的！无量界和这里一样都是地热闹的，老和尚装神弄鬼，将大好的一片天地封起来自己一个人独享，老子想进还他娘的不让！哼，老天有眼，老子他娘的命好，哈哈…兄弟们快脱衣裳，咱们温泉泡澡儿！”
不用他说，秦胖子已经开始脱衣服了，扑通！扑通！扑通！眨眼间兄弟三人就脱光了衣裤跳进潭中，那酣畅淋漓的感觉笔墨难以形容。
许久没有这样快活了，水中嬉戏，仿佛回到了童年在雁荡山的那段无忧无虑，自在无边的快活时光。
…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一轮冰月盈空，百花斗上空寒风吹散云雾，月光照映下来，水面荡漾着阵阵银色的涟漪。
云悠然坐在老树枝上，手横长箫，对着长空明月和漫山顶上皑皑的白雪，长箫一曲回荡幽谷长空，兄弟三人的心也随着箫声飞回了雁荡山。
忽然间，颜无错似乎听到了什么异响。
“师兄，你听，好像有哭声！”
云悠然侧耳聆听，“没错儿，是女子的哭声！”
“就是，我…也听见了。”秦问也肯定答道。
夜阑似水，空谷清寂，一阵女子的幽咽悲泣之声隐隐传来。
“是…鬼！女鬼！”颜无错一拍脑袋跳将起来，抻直了脖子瞪着眼四下搜索，“好看吗？在哪儿呢？”
云悠然很纳闷，说道：“这山谷方圆不过数十丈，四周草木山石触手可及，鬼在哪儿？”
“师兄，你糊涂了，叫你看见那还能叫鬼吗？这女鬼…好家伙，一定不简单，我颜无错从小就听人说有鬼，却从来没见过真鬼，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见个女鬼，尤其是漂亮女鬼，单听这哭声，我敢说这女鬼一定模样儿不俗！兄弟们，快快快！穿穿穿…穿裤子！”颜无错兴奋不已，一边瞪着眼睛四处踅摸，一边满嘴胡言乱语。
云悠然静下心来环顾四周，百花斗东南方向的山崖下有一处避风之所，鲜花茂盛，花丛中似乎有一块爬满青藤的石碑，后面突起之处很像一处坟茔，哭泣之声是正是从那边传来的。
“跟我来！”云悠然招呼颜无错和秦问蹑手蹑脚来到近前，哭声在这里消失了，果不出所料，鲜花绿草掩映着一座青冢孤坟。
三人拔开石碑上的青藤，借着月光看见白玉墓碑上刻着“南唐小周后薇女之墓”。云悠然大吃一惊，“原来这里就是南唐后主李煜的爱妃小周后周薇的埋身之所！”
小时候，云悠然就听母亲给他讲过南唐后主李煜和小周后一双才子佳人的传奇之恋。世人皆知南唐覆国后，太宗皇帝赵匡义爱慕南唐皇妃小周后周薇的倾城之貌，强令小周后入宫陪伴君王。南唐后主李煜一介亡国之君又如何敢违抗圣旨。小周后为了保存深爱之人的性命只好委曲求全，可惜的是她的献身并没能换回李煜的平安。
后来，李煜因一首【虞美人】而触怒了太宗皇帝龙颜，太宗皇帝以他不忘故国，居心叵测，冠以谋逆之罪，以毒酒赐死了李煜。李煜一死，小周后万念俱灰，悬梁自缢追随丈夫而去。太宗皇帝深深妒恨小周后和李煜的这份深情痴恋，秘密命人将二人分葬两地，刻意让这对苦命情侣至死也不能魂魄同茔。李后主的埋身帝陵在洛阳邙山，可小周后的埋骨之地却无人知晓。
当云悠然给两位师弟讲完这段故事之后，颜无错和秦问方才恍然大悟。颜无错埋怨道：“师兄，不是我多嘴，你爷爷干的这算什么事儿呀？怪不得这墓碑上连个立碑之人也没留，换作是谁也都不好意思把名字刻上去。”
转回头来颜无错向着小周后的坟深施一礼，说道：“唉…前辈，颜无错该死，刚才说了一堆不该说的话，您美女大人大量全当我放屁，千万别半夜三更来找我撒气！”
云悠然看着小周后的墓碑花冢心潮翻涌…
颜无错道：“师兄，此番巧入百花斗，我想这一定是人家小周后在天之灵的有意安排，绝心和尚是李家之后，又是你老爹和太祖母的救命恩人，李家后人不计前嫌，咱们总得报答人家才好。”
“明天我们回宫，我要老爹把李后主的帝陵从洛阳邙山迁葬至百花斗与小周后合葬。”云悠然恨恨言道。
“你想叫你爹跟你死去的爷爷对着干？他敢吗？我看他就不是个有尿性的汉子。”颜无错不加掩饰地说。
“他不敢，我敢！他如果不答应，我就把他爹太宗皇帝的永熙陵给掘了！大家谁也别想安生，谁干了缺德事儿谁就该付出代价，他活着时我不在，好歹死后我要还人家一份公道！”
“好！够仗义！我和胖子挺你！”
…
离开百花斗，回宫的路上，不知为何，云悠然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词“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
云悠然说到做到，根本不顾忌什么所谓的先皇颜面，也不理会活着的真宗皇帝难堪与否，真宗皇帝纵使百般为难也改变不了云悠然为李后主迁陵合墓的决心，几番言语交锋下来，真宗皇帝唯有妥协，派人暗中为李后主迁坟与小周后合葬。
云悠然终于兑现了他的诺言，了却了这对前朝薄命情侣数十年来的生死夙愿。此事虽然告一段落，但父子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因此暗生隔阂。
时隔不久，因为偶然间的一件小事让云悠然看不过眼，父子之间再度争执反目，云悠然带着两个兄弟愤然离宫，回了骤雨长风楼，就连过年都没进宫与真宗皇帝团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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