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一千多年前,一间破旧的屋子里。
我睁开眼睛,开始慢慢地适应这周围的光线。
“醒了?”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小姑娘,她冰冷的语气和那精致可人的小脸蛋很不相称。
“嗯……”我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个字。
“喝水。”
眼前这个把我扶起,给我喂水的小姑娘叫末微,别看她生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她是只三百年道行的花妖。
“爷爷来了。”末微轻轻道。
话音刚落,一个白头长须的老头子拄着拐杖推开了旧屋的门,用他自以为最快速的速度向屋里走来。
“哎呀哎呀,小萌鱼醒啦?”只见他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床上的我。“嗯……还是肉嘟嘟的,看来没啥大问题。”
一听到“小萌鱼”,我满脸无奈。“爷爷,是孟昱~孟昱~这都第三世了,我都习惯了,不会有大问题,您就别担心了,你这就是咸吃萝卜淡……唔……唔……”
话还没说完,边上的末微一把捂住我的嘴,顺势将我的头往下按,向爷爷深行一礼。“多谢爷爷关心,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说罢,她按着我头的手又重了几分。
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把我的头捏碎,我赶紧疯狂的点头,向爷爷示意我没什么问题了。看到这里,末微才把捂着我嘴的手松开。
“那就好那就好,小萌鱼你先好好休息,过两天爷爷给你买糖葫芦吃哈。乖,爷爷先去忙了。”摸了摸我俩的头,爷爷就转身离开了。
“我都说是孟昱了,三百多年了你都不长记性。土地老儿你是不是脑子……啊……”啪的一声,我话都没说完,后脑勺就感觉被铁榔头重重地锤了一下。
“闭嘴。”末微收回打我的手,冷冷地说。
几秒后,我从床榻上艰难的爬起来。“额啊……疼死了,末微!我才刚活过来,你又要让我死吗?有你这么对待哥哥的吗?知不知道我现在很虚弱?知不知道你打人很疼?知不知道…………”我立刻闭上了我那滔滔不绝的嘴,因为我看到了末微抬起的手。“好的,我闭嘴了。”
末微放下手,不削的瞥了我一眼。“三百多岁人了,还和孩子一样口无遮拦。反正打死你你也会复活,顶多我受累多照顾你几天。土地爷对咱们如何,你比我清楚。小萌鱼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说完就把一脸懵逼的我丢在屋里,自己出门去了。
刚才的老头子就是福德正神——张福德,或许叫他土地公世人会更容易明白。从我记事起,就认识了这个老头,那时的他也是现在这幅模样,总是笑呵呵地喊我小萌鱼,每次来找我养父母时,总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对于我来说,他是和亲爷爷一样存在的人,唯一讨厌的就是那三百年来无法纠正的“小萌鱼”。而对于末微来说,他就是除了我之外最亲的人,因为是他创造了末微。
紫阳和百日是上古花妖,也是我的养父母。三百多年前,发生了“珠崖山事件”,我的养父母双双牺牲。留下了身为人类的我,还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强大妖力,那些妖力就是现在的末微,将妖力聚集成型的则是福德爷爷。或许福德爷爷在末微看来就是她的父亲吧。
晚饭过后,我和末微像以前一样,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门口吹着夏夜的凉风,看着天上繁星点点。
约有两个时辰,我们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最后还是我打破了空气的安静。“末微,我每次复活都必须在这件破房子,你说咱们要不要把它改造一下,以后咱们就住在这?”
末微没有回应我,依然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星星。我也毫不在意,因为这三百年来一直是这个状态,继续自顾自的说着:“找几个房建能手,给它改造成大宅子,再找几只野妖替咱们看门,这样不管咱们去哪儿玩,回来的时候总会有人在。下一世我复活的时候你就不用再重新收拾了。”
“嗯。”末微没有动,只是轻嗯一声。
“你的话总这么少,你也提点建议嘛。”其实我知道,自己说这句话完全是废话,因为当末微同意我做些什么的时候,就意味着一切随我。
果然,末微又没说话。我也也识趣,没再多言语,抬起头继续吹风看星星,空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重,没想太多便本能地躺下。睡梦中,我好像听见了一声“傻子”。第二天清晨,我醒来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床上。
“吃饭,出发。”厨房里传出末微的声音,虽然还是那么冰冰冷冷,但是我听着很开心。因为,她这是要和我一起去找工匠盖房子了。江湖险恶,不带个保镖,我还真不敢乱闯,何况现在的我只有6岁孩童的身体。我可不想出门就被人贩子拐走,这一世给人做牛做马。
“嗻,末大人,小的这就滚下床吃饭。”我屁颠屁颠的跑下床,坐在桌子前兴奋地搓着我的“小手”。
“傻子。”末微的语气虽然没变,但是眼尖的我还是发现了她那微微上扬的嘴角。
早饭过后,末微找来纸笔给土地爷爷写了个留言条,告知我们两个的出行目的,请他不用担心,落款处却写着我的名字。我本想说些什么,可转念一想,还是以后再说吧。我接过末微手上的留言,随意地往桌子上一放,便拉着末微出门去找工匠。
和末微出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因为我什么都不用带,也不需要做太多。万能的末微,几乎可以包揽一切,除了……不会飞。很多人都有认知错误,认为妖都会飞、鬼都会飘、神都腾云,事实上不是这样的。身为伪花妖的末微,别说飞,以她现在的道行连普通成年人类都跑不过。
就这样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和一个三岁的丫头踏上了这一世的旅途……
贰
十年后,原来的小破屋,并没有变成一栋大豪宅,而是变成了现在的“十方望紫堂”。十年来,我找了很多人,帮我建起这间客栈,路上也发生了形形色色的事,见过了人世间的世事变迁。
记得有一次,我和末微住了某家客栈,一共八天。那八天我都在客栈的二楼观察着一切,来往的人,忙碌的小二,不同的故事……
吸引我的其实是那从不同的客人嘴里讲述出来的故事。我已在世为人三百余年,但从来没有发现我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我每天从客栈开门一直听到客栈打样,如此八日。
最后一天,我决定不建豪宅,我要建客栈。那晚末微站在我身后,轻声问了一句:“想开?”,我想都没想就马上答应道:“开,不用太大,我要听不同的故事。于你我而言,人间世事难以琢磨的变化,才是最有意思的。”
“好。”末微点头答应。
十年后的今天,客栈开张。很多朋友都来道贺,福德爷爷也来了。爷爷告诉我:“你身份特殊,能通三界,虽为凡人但又异于凡人。应多行善事,找到客栈存在的意义。切不可做有害众生之事。”
这一次,我没有顶撞爷爷,和末微一同点头应是。
末微说,既然满园紫阳百日,何不用紫阳花代表的包容,以及百日草代表的永恒为众生做点事。于是她将紫阳、百日两种花改良,吸客之述,成客之愿,一来满足我悼念两大花妖,二来装点客栈,再来也可以让这里变成一个让人开心的地方,就让院里的百日草恒留客喜,让紫阳花永纳客悲。
爷爷直夸末微聪颖。于是便这么实施。
爷爷的贺礼是一本厚厚的本子,说是陆判官送给他的生死簿残次品。说是残次品,其实也非残次品。它有个名字叫“须弥簿”,虽然不能像生死簿一样主宰生死,却也能像生死簿一样不会用完。简单地说,这就是给我做记录的笔记簿,怎么写都写不满。
我把它叫“客栈札记”,专记客人的故事。爷爷在封面上题了字,写着“客纳十方,善行三界。”
一切走上正轨后,当我翻开本子开始记录故事的时候,猛然发现,末微已经占领了第一页。被我发现后,她说要撕掉,我不让,说撕了本子就不完整了。
于是我就在第二页写了末微……
第一页
他喜欢待在这里,喜欢在树下发呆;他喜欢倾听故事,喜欢参与故事;他喜欢看满院的花,喜欢翻看札记。
他和人类很不一样,却又没什么不同;他今年一千四百岁,却又是二十二岁;他不入六道轮回,却也会生老病死;他能接触人鬼妖神,却不会区别对待。
很多他们叫客人的个体,来这里和他聊天,然后会种下属于他们的花。
院子里满满的花,每一朵花都是一个故事,每一朵花都属于不同的客人。
他定下规矩“凡入住者,门前自领一花盆,盆中有一种,一种可育两花,花有灵,依客所述之事,种生紫阳或百日。紫阳包容不悦,百日恒存欢愉。”
除了后面两句,其他的,我都不喜欢。
一千多年前这里是破屋,一次旅行,他站在客栈二楼,看了八天的客人,听了八天的故事,从客栈开门到打样。后来,他买了破屋周围的土地,盖了这栋矮楼。说,要开客栈。
留在这里工作的人越来越多,他的朋友也越来越多。
院子外面的人管这里叫“十方望紫堂”,是因为爷爷喝醉后在墙上写的残诗。
我喜欢他的名字,是因为我喜欢阳光,他们都叫他“老板”,只有我叫他——孟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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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学着他的样子,在这本札记上写字,本想撕掉。他说“撕掉就不完整了。”
第二页
她喜欢在树上窝着,喜欢和鸟儿说话;她喜欢安静的观察,喜欢听花说故事;她喜欢温暖的阳光,喜欢用简短的句子表达。
她是只花妖,却又不追求修为;她比我小六岁,却总是不肯承认;她冷若冰霜,却又温柔至极;她曾经怀疑自己,却也坚强活着。
客人们种下的花,种子全是她培育的,所以她能知道花的内容。
院子里满满的花,每一朵花都是一个故事,每一朵花都是她的孩子。
她一度认为自己的出生是个意外、是个错误,我说她是我的家人。
她慢慢接受这个说法,虽然还是冷若冰霜,但她能接受这里员工们。
一千多年前这里是破屋,我每一世,都在这里复活。和她的旅途中,发现人世间好多有意思的事情,在我漫长又枯燥的生命中,世界有边,人间无垠。我和她说,要开客栈,她说好。
员工们越来越多,但都不务正业,今天的卫生都是我做的。
“十方望紫堂”这个名字也不知道谁起的,大家都这叫,那就这样吧。都怪那土地爷。
她的名字是我起的,和我的名字相反,我是初升的阳光,她是末夜的微光,也就是月光,叫——末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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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末微看过,轻轻嗯了一声。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把客栈开了起来,承蒙各位朋友抬爱,这间小客栈留到了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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