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声妈妈

    深秋的早上，阳光从窗外钻进来，照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睁开双眼时，只觉得两行滚烫的热泪从眼角滑落，直至唇边。诺大的病房充斥着死一样的寂静。侧过头去看挂在墙上的钟表，八点刚过。她坐起身来，打算下床走走。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一股力气从外面推开。她看到年过半百的父亲连同仅仅只比自己大三四岁的第二任继母一并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冰冰啊，爸爸和小妈看你来了，这两天有没有感觉好点，新请的护工照顾得还算周到吧”。他把几大盒营养品搁在桌上，关切的问道。她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看向窗外，许久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这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真好看，金灿灿的，只可惜了，我、看不长久”。“咦，呸呸呸，一大清早的可不能说那样不吉利的话，我和你爸还等着你病好了，一起回家呢”。女人扭动着水蛇般的身躯走到男人面前嗲声嗲气的说道，男人听了直点头，“冰冰啊，你小妈说的很有道，以后可不许再胡思乱想了，我们都等着你出院的那一天呢”。她在窗前来回走着，“我得的什么病，自己不是不知道，如果癌症能那么轻易就治好的话，那它就不叫癌症，再说了，我还有家可归吗？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早点回去吧，待会小宝醒来该哭着喊妈妈了，我想一个人好好静静”。男人想说点什么，却被女人抢先一步。“那行，我们就先回去了，小宝也到了喂奶的时候了，老张，我们走吧”。

    女人的手紧紧挽着男人的胳膊，快走到房门口的时候，男人停下脚步，回头冲里面说了声，“好好治疗吧”。看到俩人逐渐消失在医院的长廊里，她不知怎的，突然猛的冲上去，把房门狠狠的关上了。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往事像尖刀似的刺痛着她那早已破碎不堪的心。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曾经让自己经历着怀孕，堕胎，再怀孕，再堕胎的混蛋。她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出轨的男人都千刀万剐，包括自己的父亲，但很多时候，她更想杀死的，是她自己。风从窗口灌进来时，她在墙角蜷缩成一团，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窖似的。这一刻，她多么希望有双温暖的大手把自己揽入怀中，如果可以的话，她又是多么希望那温暖，能来自于母亲。

    时间有时候真的像极了魔术师，它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将人带进另一番天地，转眼就是寒冬。她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每星期化疗，骨头都要散架了。大抵是是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那个漫天飘雪的午后，她紧紧拉着父亲的手，说出了那番在心底埋藏已久的话。“爸，我快不行了，求求你，求求你，最后完成我一个心愿，我……我想最后再见妈妈一面，答应我……答应我好吗？帮我联系到她”。她很吃力的说着，全身都在发抖。话音刚落，男人的眉头就拧成一个川字。“我……我尽量吧”。她满意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里，男人每回来，她都会急切的询问，“爸，怎么样，联系到没有”。每一次，男人的摇头叹息，都让她陷入到了深深的痛苦里。与此同时，病痛的折磨也让她生不如死，有好几次，她都差点爬到窗户口，纵身跃下，一了百了，但她终究还是没有那样做，她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死，她还有心愿未了，她不能让自己死不瞑目，她要要安心的离去。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她又躺在床上，看窗外八九点钟的太阳，门从外面被推开时，她突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感觉像是做梦一样，她吃力地坐起来，用尽全部力气大喊了一声，“妈妈”。她哎了一声，连忙扑到床前紧紧的握住了那双插满管子的小手。她的眼泪终于如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妈，我知道我不好，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我不是个好女儿，我怎么能连自己的妈妈都嫌弃呢，你跟我爸离婚的时候，我嫌弃你没钱，嫌弃你没本事，我竟然还唤第三者为妈妈，如今，……我也明白了被自己最爱的男人背叛，同时还失去自己的孩子是一种怎样的折磨，我全都知道了，请你原谅我，能支撑到现在，见你最后一面，是……是老天对我的施舍，让，让我最后一次喊你一声妈妈，如果有下辈子，我……我还要做你的女儿，现在，我可以安心的走了，你答应我，一定，一定……不要太难过。她说完这些的时候，呼吸和心跳都骤然停止。女人一把将她瘦弱的身躯揽入怀中，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