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笼寒烟

作者: i墨染锦年 | 来源:发表于2023-01-18 12:11 被阅读0次

    (壹)

    父亲出远门做生意的第一天,月华没忍住心里的好奇,还是背着婢女偷偷摸摸去了西苑。

    西苑是整个月家世世代代的禁忌,父亲再三叮嘱月华不要闯入那里,记得年幼时有一次月华不小心跑到了西苑门口,被父亲发现后直接家法伺候,导致父亲后来一直对她严加看管,待长大了些月华惯会装懂事,父亲对她的防备也松懈了些。

    父亲出发之前,月华已过了及笄之年,只叮嘱她莫要在家惹是生非,月华乖巧地应下,殊不知心里在琢磨去西苑一探究竟的计划。

    她担心下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去之前特意带了一个纸鸢。西苑门上的锁又大又崭新,围墙上在太阳的反射下发出刺眼的光,月华眯了眯眼,一看就是父亲出发前特意埋下的,可越是这样显得神秘,月华更加好奇,哪怕事后会有被父亲发现的可能。

    她一手拿着纸鸢一手在草丛堆里仔细搜索,前几日,她瞧见有一只猫从草里面跑了出来,摸摸索索中果然发现了一个狗洞,没有犹豫直接从里面钻了过去,她吃了一大口灰。

    她直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眼神却在四处观察,院子里的装饰比起家里其他地方很简陋,左手边的角落里矗立着一棵大树,垂着的树叶百无聊赖地躺在瓦片上晒着太阳,挂在屋檐下的帘子在风里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左右瞧了瞧,小心翼翼地沿着走廊往前走,走过假山旁,突然起了一阵大风,月华手里的纸鸢不受控制地落到了树枝上,她下意识扯了扯线,却发现并没有反应。

    月华只好伸出半边身子在屋檐外,她抬起头骤然发现坐在屋檐上的白发少年,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刚好低着头与她对上了视线。

    月华有些慌张,又想起外间商贾养小倌的传闻,思绪一时间打了个结,最后压下心底的惊慌,故作镇静地抬起手朝着少年打了个招呼:“你是我爹养的小白脸吗?”

    少年放在瓦片上的手顿时紧握,手背上的青筋往外跑,一张俊颜涨得通红,眉眼间也全是怒气,拱起一只腿就想往下跳:“你.....你怎么说话的?”

    月华有些吓到了,嗫嚅了半晌才开口:“我爹从不让我来这里,而且你......你又长得如此俊美,我爹又一直未曾续弦,所以我......”

    少年突然冷静下来,拖着下巴围着她转了一个圈才凑到她眼前:“你......你看得见我?”

    月华眨巴眨巴眼睛:“你这么大一个人,我又不瞎,怎么会看不见?”

    “我等的人不会就是你吧?”少年背过身去嘀嘀咕咕,月华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你带我出去,我帮你拿下纸鸢,可否?”

    少年的眼睛很漂亮,像极了夜晚的星辰,灼得她心颤。

    一丝红晕爬上了月华的耳垂,她偏过头去嗓音低低:“好。”

    月华在和煦的阳光里发现了西苑最大的秘密,少年等过了不知多少年,跟在少女身后爬了出去。

    (贰)

    “你居然让本神钻狗洞,真是可恶。”少年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漂亮的眼睛里装满了怒气。

    月华顺势回复:“神不会飞吗?”

    少年有些懊恼:“太久没见到人,有点兴奋,一时之间把这事给忘了。”

    “你是神?”月华后知后觉,捏着手里的纸鸢眨巴着眼睛盯着他。

    少年被看得有些脸红,握着拳头咳了咳:“我叫炽,至于身份,大概算不上神吧。”

    “那你是什么?是人还是神?”模棱两可的话勾起了月华的好奇,她围在他身边一直询问,这个突然出现的炽身上全是秘密。

    被问得烦了,少年有些恼火:“你一个姑娘家家,怎么话这么多?按照你们的说法,女子与外男要保持距离吧?”

    “我阿爹才没有那么古板呢,”月华玩弄着手里的纸鸢,“我是商户之女,不讲究这些礼仪,况且,我阿爹说了,遇到好看的男子,应该尽早下手,不然以后找的全是别人不要的歪瓜裂枣。”

    炽笔直的背影顿了顿,头疼得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爹也是个人才。”

    “对了,我叫月华,”她调皮地眨了眨眼,“星稀河影转,霜重月华孤。”

    “星星稀疏,银河倒转,月华孤寂,”炽皱了皱眉头,“你的名字怎么如此悲凉?”

    “我阿爹说是为了纪念阿娘。”

    月华还想说些什么,贴身婢女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带着点埋怨:“小姐,一直没看到您的人影,您跑到哪里去了?可急死婢子了。”

    月华将手里的纸鸢递给她:“我有些无聊,去放纸鸢了。”

    婢女有些狐疑地看向她:“小姐您是不是去西苑了?”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没有,绝对没有,阿爹不让我去我一定不会去。”

    “那就好,不然等老爷回来,小姐可有你的好果子吃了。”

    “走吧走吧,我们去吃点心。”月华害怕婢女没完没了的唠叨,率先离开了。

    “她怎么看不到你?”月华脚步匆匆,嘴里还在念叨着,“你不会真的是神吧?”

    炽的眼神暗了暗:“也许吧,我不知道。”

    “没事没事,只有我一个人看得到才好,不然我阿爹就会说我金屋藏美男了。”

    “炽,反正你也没地方去,一直陪着我可好?”

    “好。”炽笑了笑,本该如此。

    (叁)

    “小姐,婢子的姑奶奶啊,您怎么突然想去南山寺了?”

    “阿爹还没有回来,我担心他出事,想去求个平安福。”月华呆坐在窗边,池子里的芙蕖早已落了地,可出门远行的阿爹却一直没有归家,她心里落空的厉害。

    “老爷前些日子不是才送了信吗?说一切安好。”

    “可是我这里,”月华抬手摸了摸胸口,“闷得慌。”

    “那婢子去叫人,小姐您等婢子回来。”

    “好。”看到婢女离开后,月华匆匆忙忙拉着炽往外走,走到围墙下,她努了努嘴,“可以带我飞出去了。”

    炽的一袭青衣在风里飘逸着,满头的白发落在月华脖颈间,让她心里也痒得厉害。

    她瞧着炽的侧颜,一阵失神:“你从前有没有抱过其他女子?”

    炽搂住她腰的手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我不知道。”

    月华眼神有些黯然,下一秒头靠在他的胸口:“没关系,那你以后不能抱别人了。”

    他没在回复,沉默着带着她往南山寺飞去,月华待在他怀里俯下身往下看,密密麻麻的人群缓缓地流动着,她第一次看到如此神奇的场景,原来神的目光与凡人的视线截然不同。

    去南山寺的途中,炽带着月华经过一片森林,森林的中央有一片湖泊,望过去像极了森林的眼睛,她扯了扯炽的袖子:“炽,你看那片湖泊好漂亮,似天空又似宝石,森林的眼睛真漂亮。”

    炽顺着月华的视线看过去,轻笑了一声:“傻,那是森林的心脏,这一大片森林都是它孕育出来的。”

    月华有些不解:“你为何知道的那么清楚?”

    炽有些怔愣:“大概因为我是神吧。”

    “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西苑作为月府世世代代的禁地,是不是因为里面有你?那我们到底是守护你还是囚禁你?”

    炽的衣袖拂过她的脸,淡漠地声音自她头顶响起:“到了。”

    “生气了吗?”

    “不是,是你的问题我不知如何回答。”他拍了拍她的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好。”她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他背过身往外离开。

    (肆)

    “施主来此求什么?”寺庙里的高僧闭着眼,“姻缘,钱财,前途还是平安?”

    “信女来此求家父平安,也......求个姻缘。”月华虔诚地跪在佛祖面前,双手合一。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令尊不日便会平安归来,至于姻缘,”高僧猛地睁开眼睛,“身边人并非良人,眼前人并非心上人。”

    月华心里冒出一个疙瘩,身边人和眼前人不都是炽吗?难道他们没有可能吗?

    “大师可有解法?”她压下心底的震惊,朝高僧询问。

    “虽天机不可泄露,但贫僧与施主一见如故,”他站起身,走到月华身前,“人这一生,有得有失,只看你想得的多还是怕失的多。”

    “那......”月华急切地还想问些什么,高僧已然转过身去,偌大的房间里传来木鱼敲打的声音。

    “施主且去吧,他在外面等你。”

    “多谢大师。”

    月华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得与失,她不知道该如何抉择,若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她该如何?若舍弃的比不上她得到的,她又该如何?

    寺外人声鼎沸,她抬起头,一眼望过去,那一抹青色,占据了她的心房。

    “大师说阿爹不日便会平安归来,炽,我们四处走走吧。”月华走上去想挽着他的手,只要他们有接触,炽就会显现在人前,这是她发现的秘密,炽也愿意顺着她来。

    只是这一次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炽躲过了他的接触,沉默地转身从人群里走过,他的耳边全是寺庙后山那位和尚的话:“太阳和月亮就是孽缘啊,分开几百年,又走到了一起,小心月亮坠落,太阳无处可寻喽。”

    他不记得那些过往,但随着和尚的这句话,脑海里隐约闪现出一些零碎的画面,有个青衣男子跪在地上抱着一位女子,哭得哑然,瞧不清他们的模样,只是那男子哭得时候,他的心也涩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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