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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尾戒忘在寂寞的南方

把尾戒忘在寂寞的南方

作者: 故事篓 | 来源:发表于2019-03-19 08:10 被阅读1次
    (图:摄影师Coji作品)

    南方人喜欢“阿”开头的昵称,阿智阿勇阿强……

    可她是个假南方人,听不懂方言,更不会说。

    “我是南方人。”在北方人面前,她都这样介绍自己,在地道的南方人面前,她才不敢这么说。

    儿化音她也说得标准,“zh”“z”不分的普通话她也应付得来。

    认识她的人都说,她好像和哪里都可以沾点儿边,像只陀螺,只要抽一鞭子,便能接着不停地转。

    但她不叫阿单,也不叫阿行,就叫单行。

    她给人的感觉——就像十月的秋风里,用落叶铺成的一条单行道,不知坐落何处,只知道通向还未命名的庄园。

    阿冲是北方人,但他来了南方以后,就用了“阿”开头的昵称。

    阿冲来了一年以后,就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这里的方言了。虽然笨拙的发音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听上去生涩别扭,“入乡随俗嘛。”他甚至有点儿难掩的得意。

    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潺潺的小溪边,郁郁葱葱的森林,树木自由生长,东南西北风闯进来,都失了方向。

    可偏偏,单行在这片森林里迷了路,大家都这样打趣他俩。

    情侣间的热门单品,单行都觉得太俗。

    这很符合单行。

    她的发色从深沉的蓝到明亮的橘,再隔一个月,又变成参差不齐的紫。她做最亮色的指甲,一双帆布鞋每天搭配两只不同颜色的长袜。

    单行就是个被打翻的调色盘。

    每次大火的韩剧都是一阵平地刮起的飓风,校园便是飓风路径的缩影。

    相似的发型,相似的美甲,相似的穿着打扮,像是碎了一地的镜子,谁看谁都有几分照镜子的相似。

    但她谁都不像,她就是她自己。

    单行和阿冲说,去买戒指吧。

    又老套又新奇的提议。现代人不断动摇的爱情,哪是一只戒指就能套得牢的。

    嘴里嚼了很久变得无味的口香糖,深呼吸后又尝出了一丝丝的甜味,就是这种感觉。

    但是单行挑了尾戒。因为她说,戒指带食指有点玩世不恭,中指和无名指又太过严肃,不如戴尾戒。

    阿冲说,哪有两个人一起戴尾戒的,那不是单身宣言吗。

    “它有很多含义,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某种约定。

    ——男左女右,生死不变。

    阿冲便都由她去。

    被食指和中指禁锢的香烟,指尖稍稍用力,包装便有些发皱。

    灰色的烟雾变成一层面纱,她低着头躲在里面,看不清她的表情,五官也变得模糊。

    明明是抽着烟,单行的脸颊却有点醉了酒似的微醺。甚至连周身的空气里都泛起一层似有似无的酒精味。

    这是阿冲没见过的单行。

    “会戒的,早该戒了。”

    她又躲进烟雾里,燃烧的烟尾猛地亮了一下。

    那枚小小的尾戒,衬得单行的手更为修长。食指和中指间的一块皮肤,因为夹烟久了,瘪瘪的,泛着颓废的暗黄,就像一个羞耻性的纹身。

    阿冲是个很聪明的人,没过多久,他的方言发音就变得更地道了,先前他动不动就加在一个字后面的儿化音,不知不觉地就不见了。

    “入乡随俗嘛。”他还是那句话,说话的时候,右手不经意地转了转左手的尾戒。小小的戒指戴在他的手上,精致得有些袖珍了。

    他和朋友们用单行听不懂的方言交谈,他们笑,单行便也笑,不笑多孤立。

    不知道聊到什么,阿冲望了望单行,特地用普通话说,“我就喜欢南方人。”那些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听完一愣,似乎不知道他指的是谁,满脸困惑地看着单行,但还不忘客套地笑笑。

    单行沉默了,神色有些黯淡,手指和手指闹别扭似的搅在一起。

    戴在小拇指上的尾戒似乎买小了一圈,现在卡得小拇指隐隐地痛。

    改变外在的东西很简单,敲打程序似的删删改改就能让人截然不同,但改变一个习惯很难,尤其是不好的习惯。

    单行仅仅花了一个周末,把头发染成浓稠的黑,把夸张的指甲卸掉,光秃秃的甲面泛着没有营养的白,食指和中指间的那块暗黄,显得更突兀。袜子不再穿两只不同的颜色,而是规规矩矩的,成双成双地出现。

    单行也变成了那碎了一地的镜子中的其中一小块,谁都可以和她有点儿相似。

    烟,还是戒不掉。

    “会戒的,早该戒了。”她又深吸一口,嗓音变得沙哑。

    这么看来,阿冲更像个假南方人。他说,他喜欢南方的姑娘,因为总是柔柔弱弱的,能掐出水来,而且都很乖。

    “他一北方来的,懂什么。”有人嗤之以鼻。

    现在他讲话都不带儿化音了,甚至连“zh”“z”都不分了,快速地含糊过去,最末尾的音节拉得老长。

    他讲话时总是不自觉地转着那枚尾戒,好像南方姑娘送的戒指,就能把他一整个儿地拉进南方似的。

    总是抽烟的人,身上都会粘着一股烟草味,见缝插针地钻进你的体香,用力搓出来的泡沫也无法带走这扎了根的味道。

    贪恋它的人都说那是香的。即使混合了甜甜腻腻的香水味,夹杂在其中的那一抹中性的色彩,还是难被潦草地掩盖住。

    “你居然抽烟。”阿冲还是发现了,“我以为南方姑娘不碰这些。”并不是什么严厉的责备,语气轻描淡写,只是透露出些许惊讶。

    “居然”和“南方”像两把锋利的匕首,准确无误地扎进单行的心脏。

    南不南方有什么关系。单行很想这么说,但没有开口。

    “会戒的,早该戒了。”她说得很小声,手在身后紧紧握成拳头。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尾戒深深地嵌进肉里,试戴的时候明明是不大不小的尺寸,但这陌生的疼痛感,好像它一开始就不该属于她似的。

    后来,单行摘了那枚尾戒,随手丢进了路边的垃圾箱,“不可回收”的字样特别醒目。

    果真是买小了一圈,她的小拇指上留下了一道压痕,她压了压自己的手,关节咔咔作响,舒服得多了。

    单行又染起了各种颜色的头发,做起了夸张造型的指甲,两只袜子不仅颜色不一,甚至一短一长。

    在她的世界里,好像阿冲也已经和那枚戒指一样,被扔进了不可回收的垃圾箱。

    阿冲后来愤愤不平地和别人说,尾戒哪里有那么多含义,都是单行瞎编的,硬把单身主义说成冠冕堂皇的海誓山盟。

    “她一点都不像个南方人。”

    这话传进单行的耳朵里,单行却笑了。也不急着辩解,也不急着否定,她谁都不像,她就是她自己。

    单行就是单行道的单行。

    东南西北不重要,沿着一条路寂寞地往下走,总归是不会迷路的。

    文/被子 文章来源公众号【故事篓】,已授权,未经许可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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