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深处,家乡每年的春节,前期主要是走亲访友以拜年为主,或朋友小聚,或亲戚间轮流聚餐(我们这里称作“叫亲戚”),春节后期的热闹狂欢则是在元宵节期间,而每年的正月十六是欢度元宵节暨春节的最后一天。这一天,也可以说方圆百十里唯有我们更乐村有着一种独特的社火序曲:“耕地”(我们家乡人读作jing di,可能是祖辈参照“半边先生”的读法念白了,后辈们则将错就错以示尊重而沿用至今),成为了这个特别日子里最隆重、最热闹、最喜庆、最友好的欢度春节的最后仪式。
吃过午饭后,热闹非凡的“耕地”活动便拉开了帷幕。每个巷口,每个生产队都会精心“打扮”毛驴和大骡大马这些大个牲口,这些平日里辛勤劳作的伙伴们,此刻披挂上劳作的套具,那些身着滑稽服装的“社火”演出人员各就各位,每一组由一人牵着牲口,套上已经不能使用的破旧农具或形似农具的树杆,后面一人扶着“农具”,还有一人或几人拖着扫帚,或拿着装满炉灰或柴草碎末的箩筐、簸箕,在大街小巷中飞速穿梭。
看热闹的人们早早地挤在了街道两旁,熙熙攘攘,欢声笑语。演出“社火”的人员大声吆喝着,赶着牲口跟着大队伍在大街小巷狂奔,不时地将箩筐中的“污秽”之物撒向人群。人们笑着、躲着、挤着,头发上、衣服上沾满了灰尘草屑,却丝毫不以为意,反倒是像如今中了彩票一样高兴。道路两边不时有兴奋的年轻人拍打一下牲口,让其加速奔跑,还有的“帮忙”牵着、挡着、赶着,只为让演出团队来到自己居住的街道,寓意着让牲口把耕地的范围扩至边边角角,期盼着来年自己的生产队能地肥田美,有个好收成。
如今回想起来,这个形式的“社火”有点像西班牙的奔牛节,但与之相比因为有了人员的牵引,少了一些莽撞与冒险却多了几分安全与欢庆,更重要的是这个特别的节日“社火”蕴含着家乡人们最朴素的、最“科学”的认知:其一,让闲了一个冬季的牲口得以舒展筋骨,活动活动,为即将到来的春耕做好准备;其二,人们弄脏了新衣服,正好洗净入柜,在过去物质匮乏的年代,新衣服平时是舍不得穿的;同时洗漱干净自身,象征着年节的结束,以全新的姿态迎接新一年的劳作。正月十七,全体社员便正式下地开始干农活,投入到新一年的忙碌与希望之中。
可惜,随着农机的普及、生产队解散以及土地承包入户,牲口越来越少,也成了“稀罕”之物,这种充满特色的“社火”形式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近几年,在这一天偶尔有几个年长者,自发组队开着三马车走走过场,但已经不是原滋原味的“社火”了,那地地道道的“社火”场面只能孤独地、永远地留在了年长人们的记忆深处,每逢过节,便化作一个个精彩的故事,长者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讲给晚辈们听,好让那份曾经的热闹与欢乐在讲述中延续。
或许,这就是家乡的魅力,那些独特的社火传统和不灭记忆,无论岁月如何变迁,都永远珍藏在人们的心中,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情感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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