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變奏（終）

【有關你離缺的風景】

記憶像連綿的雨，細密得無孔不入；可你不知道，你是那場突然刮來的風，雨在你的手掌下成了一根根刺人的針，我卻竟然會慶幸，身上的孔是你來過的痕跡。

以前我覺得，沒有你給過我的一切，我不會開始書寫。你是起點，但我的旅途是一個以你為中心的圓，周界是你，直徑有你，終點也必然是你。因為有你我才開始相信，創作可以這麼單純去寫，他們在我耳邊竊竊私語地說，我用了什麼方法來敘述你，是怎樣與我的小小年紀不相符，我卻不想知道，我知道你也不想聽到，我知道你再也聽不到。就像你聽不到外面扶著窗框那個女孩嚎啕大哭的聲音，你聽不到她說別走，你聽不到她有多責怪自己長得不夠高，不然的話她可以在你進火門前跟你說上最後一句再見。

那一年因為送你，我缺課了快一週。後來她問我，是海嘯那個地方嗎？大陸也有一個叫布吉的地方，我勉強地笑著說道。然後我心裡面對自己說，也許你真的被海浪捲去了吧？然後換來他的新生。這一輩子我都不能去確定，你到底隨著海浪到了哪一個地方，因為海沿對小小的我來說，從來沒有盡頭。我想，我寧願你離開我們、放棄我們是因為你想休息了，而不是你再也不能保護我們了。

那一年她拿著我寫你的那幾張原稿紙，哭成了淚人。家裡因為很多很多小裂縫，差一點再也成不了家。她說要是你在，一定不會讓我們被欺負的。我油然想起長大後聽到很多關於你的故事，想起每一次我窩在你身邊睡覺的時候，那一種安穩的感覺。我回抱著她說，好像是這樣的。

現在你住的那一片地方，我去看過，很安靜。在山上你就可以安心了是不是？風吹草動皆在你眼皮底下，不用再擔心危險發生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們在你面前再也不敢造次了，只會誠心俯首。即使他們不想來，也得來。我感受到了，我想你也是。但你永遠都那麼好，如果你可以，一定會伸手摸摸我的頭，說不用跑大老遠來了。我跟他們說，倒杯酒吧，他們會嫌麻煩，但你不用擔心，因為我一定不會忘了給你倒，他們也不敢攔我。雖然你喝不了，但你說過，聞聞也開心。然後她也在你身旁了。

我想如果必須要繼續書寫下去，我也不過是把一篇又一篇再也寄不出去的文字，不斷反覆記述，努力填寫好你離缺的風景。想將來如果你乘著海浪潮漲回來時，可以看到這個當初喜歡吃蛋黃的女孩，現在已長成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