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听德彪西的牧神午后前奏曲,他觉得电吉他失真棒极了,音墙来得恰到好处,只是一分三十秒开始采样的总书记灾难现场讲话很突兀。
第五天,他午休过后正准备批改公司人事部文件,发现自己的黑色英雄100变成了一只鸟,喳的一声飞到窗外电线杆上。
第八天,他为同事买外卖,一出公司门发现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云朵下方漂浮有一艘蒸汽动力飞艇,船底很黑,他擦了擦眼镜,分不清究竟是设计感还是拖欠了清洁员工资。
今天是第九天,他下班,路过每天必经的天桥,下面是八个车道的大路,上面还是那个摆地摊的老头,卖的是禁书,包括心灵鸡汤和机场读物,老头身旁摆了一台收音机,咧嘴讲着克格勃的解体。
他加快了步伐,他知道,根据最近产幻器的使用体验,频率和幻觉强度都呈上升趋势,发生诱导物也通常是日常事物。是的,产幻器的使用不是强迫的,是基于自愿的,产幻让他慌张,预知的产幻让他更慌张,好比预知的疼痛更加疼痛。
他喜欢这种慌张,也钟情于荒谬,这让他整天像个潜水员,呆在水里,看着太阳,万物具有了诗的气质,流动,变幻,深不可测,好像一切都抓不住,但每次当他一伸手,却蘸满了宇宙的黑漆。
“耶路撒冷的女子,不要为我哭泣。”
身后的摆摊老头开口,他吓了一跳,回头,一团不刺眼的金光凑过来,他发现那是一个高三米的木制十字架,老头被钉在上面,前臂有洞,但没有钉子,也没有血。
“父啊,赦免他们罢,因为他们并不知晓他们所做的。“
十字架上的老头闭着眼睛说。他脑中嗡的一声,像个德国人一样嘟哝道:”宗教是他妈的鸦片。“然后转身慌慌张张跑下天桥。五十五秒,他远离了幻觉的中心,现在他清楚地知道天桥有四十级阶梯,地摊上的书有六十三本,他感到时间变慢,世界的一切细节都尽收眼底,包括路人的每个眼神,便利店冈本的价格牌和盲道上一块放差的砖,他感到自己坐在一只巨大无比的乌龟背上,云朵飘得很快,像刀一样撕开天幔,他似乎能清楚地知道一个小时后有雷阵雨,第二天是大晴天,最高气温是摄氏二十七度。大地轻微地摇晃,所以他走得很慢,天空的灰色巨兽咆哮,雨落了下来,他没撑伞,反而抬头张嘴,口渴,还是口渴。
一回家,他就瘫在床上。床的旁边是产幻器,长方体,半米高,被他用来当床头的柜子,上面摆着两本书和一盏灯。产幻器几乎是最新型,从最初的第一型幻听产幻器到现在的幻视,前几天的新闻还讲幻触型即将投产,科技发展越来越快,科学范式越来越稳定,规律触手可及。想到这个世界每天都变得更好,他就安心落意,沉沉睡去,睡梦中的他模糊地听到些什么,然后越来越清晰,直到他分辨出那拙劣的人工智能语音,一男一女。
“你这拆毁圣殿,三日后又重建的,可以救自己吧。“男声开口了。
“对受试者的产律器发挥作用长达九千三百二十七天。”女声说。
“你是以色列的王,现在从十字架上下来,我们就信。“男声说。
“现在终止产律器运行,稳定世界开始回收。”女声继续。
“神若喜悦你,现在就可救你。”男声。
“欢迎回来,接下来六十天的工作是记录八号稳定世界规律。尽快运用于下一代产律器。”女声。
他猛地起身,睁开眼睛,心脏一抽,盯着对面陌生的瓷砖墙上挂着的标语看了好久。
“安全第一,规律重于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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