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五岁以前,我们一家住在一个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山村里。
山村虽小,却给我的童年抹上了缤纷的颜色。
孩子们最喜爱的,就是过年了,我也不例外。
寒假大概有一个半月。在拿到成绩单和寒假作业后,我总是以最快的速度把作业完成,然后一心一意地盼望着年的到来。
年前的几个赶集日,集市上热闹非凡。
跟着父母在街上逛荡一上午,买好鞭炮、麦芽糖、白砂糖、冰糖、花生、瓜子、甘蔗、苹果、桔子、新衣服、新鞋子和其他各种东西后,爸爸妈妈便挑上担子,我和弟弟驮上甘蔗,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回家。
如果漏买重要物件,爸爸会在年前最后那个赶集的日子再次出发,把东西置办齐全。
腊月二十左右,家家户户开始做炒米花。
炒米花用的糯米。糯米事先蒸熟,晾干,和着干净的沙子在热铁锅里炒成蓬松的米花,然后用竹筛筛去沙子,筛出的米花则倒在一个大盆中备用。
小孩们贪吃,时不时抓几把米花往嘴里塞。
所有的米花都炒好后,接下来要拌糖了。
固体麦芽糖事先加热成液态,倒入锅里,再加入白砂糖一起熬煮,待砂糖融化后,倒入炒熟的花生、黑芝麻和米花一起搅拌。
等到所有东西搅拌匀和,就可熄火出锅了。
妈妈用大勺把米花舀到洗净的木框里,拨弄平整,再用厚重的刀柄或勺柄将米花敲打硬实。
最后把外层的木框取走,手起刀落,咔嚓咔嚓将一整块米花切成一块块细小的薄片。
把米花片叠好,层层码入干净的铝箱,炒米花的工作才算结束。
炒米花时,我负责烧火。
弟弟和堂弟堂妹们围着锅台转,不时偷抓一把米花,或偷吃一勺麦芽糖,兴奋得小脸红红。
趁着天好,家里开始做年末大扫除了。
仔细拂去屋顶的落灰,认真冲洗卧室的地板。一番打扫后,屋里亮亮堂堂、干干净净,叫人看着满心欢喜。
在溪边就着清洌测的水擦洗锅盖、橱柜和桌椅,微风轻拂、阳光暖照,体味劳动的甘甜。
换下的被单洗净后,投入米浆水,拧干、扯平、晾晒。傍晚,收获满怀馨香。
杀年猪也很有趣味。
大人们把猪从猪圈里赶出,拖至家门口。
调皮的孩们子则围站一圈,等着好戏上演。
猪奋起反抗,嚎叫连连。
一刀下去,鲜血进射。而后烫水、去毛、开膛。
后腿和排骨留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剩下的猪肉切块、剔骨、撒盐,放入坛坛罐罐腌制。剔不净的大骨,腌制几日后入锅大火熬煮,味道鲜美醇厚。
做豆腐,也是年前家家户户少不了的准备。
上好的黄豆清水浸泡一夜,和水舀入石磨碾磨。
饱满圆实的豆子慢慢化作洁白浓厚的浆液,从石磨边缓缓淌下。
妈妈拉磨累了,我总要自告奋勇晃晃悠悠拉上几圈。
磨好的浆液倒入滚水、烧开、撇沫、过滤。
这时,妈妈总要喊道:
“要喝豆浆的赶紧过来吧!”
于是,等候一旁的我们快快把手中的白瓷碗递上。
伺候完我们,妈妈紧接着点卤、装框、压榨、切块,白嫩嫩的水豆腐就做好了。
晚饭后,油炸豆腐,油锅里吱吱啦啦,热闹异常。炸好的豆腐蘸点白糖,吃在嘴里,乐在心里。
除了赶集、炒米花、大扫除、杀年猪、做豆腐外,妈妈还会给大家做炸糍粑、炸排骨,大年初二那天还要做当地的特色小吃拿扎糍。
当然,还是先说说除夕那天的事吧。
那天早上,我和弟弟激动得早早就起,其实我们五点多就醒了,兴奋的!
吃过早饭,妈妈就开始忙活杀鸡杀鸭了。
我总是那个抓鸡鸭腿和翅膀的家伙。可怜的鸡鸭拼命挣扎,我也跟着拼命抓紧,稍有松懈,鸡鸭就会挣脱,弄得一地狼藉。
而后开始洗蔬菜、刮小薯、削芋头、剥葱蒜、漾豆腐,忙的不亦乐乎。厨房里很是热闹,炉灶里柴火烧的红红火火,一切都那么喜庆。
上午准备食材,午饭后,妈妈就开始下厨了。这个时候,我和弟弟妹妹们总像小猴子般上蹿下跳,一会到爷爷奶奶家看看在炒什么菜,顺手捏一块鸭肉吃;一会儿回自己家看看妈妈的进度如何,再顺手舀口汤喝。
还没等年夜饭开吃,我们已吃的半饱了。
村子里有这样的习俗,年夜饭开吃前,得放上一串鞭炮。大家都抢着第一个放炮,希望来年家里顺顺当当,兴兴旺旺!
有的人家里,居然两点就放炮开吃,属于速度派!
妈妈手脚快,一般是先到我家吃,再到爷爷奶奶家吃。
奶奶做菜欠佳,况且我们也已经吃的很饱了,往往只是随意夹几口意思意思。
压岁钱嘛,都是走过场,后来又被妈妈统一上收。
比较激动的是晚上试新衣。
九岁那年,弟弟六岁。妈妈给我买了一套红色的衣服,弟弟是一套蓝色的,他上衣上有一座小屋子,我便欺负他说:“你那房子是破房子!”
弟弟听了伤心地哭了。
妈妈连忙哄他,他才渐渐止住哭。
还有十岁那年,亲戚们给我买了好多衣服鞋子。大姑父买的一双鞋子小了,我穿不了,妈妈打算给弟弟穿,我见了很不高兴,紧紧抓着鞋子说:“不能给他穿,我要留着以后给我儿子穿!”
语出惊人,把大伙都笑惨了。
马上又过年了。
家里又热闹了,虽然不像小时候那般有趣,但一家人聚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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