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年味

唠叨唠叨我们这里的年味，为什么用我们这里呢？

很小的时候，我以为天下是一个天下，中国是所有人的中国，年是整个世界的年，年味是那么一个年味，后来我才知道天下有很多个体，个体里有很多国家，年是我们中国的年，有饺子味的，有熏肉味的……

用我们这里，因为它既不是饺子味的，也没有熏肉味，我觉得年不具备酒的品性，那份久置香浓，年只有茶的品性，冲泡了这么多年，只能理性认知，感观仿佛已不识茶滋味。我必须从记忆的最深处去翻寻，因为那里藏着最浓的，最粘稠的，最朴实而自然的年味。

儿时的年好似比如今的绵长，冬季比如今的寒冷，河里的冰可结的老厚，每到大雪翻飞的日子，就感觉年就已经在我们的周围打转转，孩子们的心情就没来由的喜悦起来了！日子也会慢慢的美丽起来，像慢慢鼓起来的气球。

进入冬季预示着马上寒假了，父母们也不要下地干活了，到了腊月里，人们就开始忙碌的脚不占地了，但气氛是喜气的，活跃的！父母开始筹备着为孩子添新衣了，村里分人口鱼的时候家家提着篮子排队拿鱼，也会闹点小矛盾，你们家大我们家小的吵吵，但在我的心里：不打紧，挺热闹的！嘿！

分了鱼的得开始腌制咸鱼了，鱼头剁下来当天烧汤喝，有时候还放块豆腐里面，对于难得有美味的旧中国时代，那味道鲜美的不要不要的。既然腌上了，还要乘着年前这股子腌劲再买点肉啊，鸡啊的一并腌了。没钱的这个时候也得挤兑点出来，这不过年了吗！剩下的那些鸡内脏什么猪下水的又可美餐好几天呢！

再接下来就是蒸年糕了。一般都是人口多的人家或者几家合伙泥一口土灶，像我们这种人口少的小散户早早出力，早早排队，以求搭伙！蒸年糕让我感觉跟打丈似的，先要赶趟似的把米磨成粉，因为那时家家都做，所以每一个环节人都特别多，然后还要请一个力气大的来和面，面和的好不好直接影响年糕的口感，蒸年糕时还有些忌讳，一般不让小孩子乱说话，怕范了忌，比如“熟了没有”这话是万万不能问的，还有很多我已经不清记，只记得我们这样的小散户每年的蒸年糕都要开夜工，在夜里进行，每每我醒来的时候满堂屋的竹垫，竹垫上倒着一蒸笼一蒸笼的年糕！那种感觉总让人雀悦，感觉年仿佛已经到了隔壁的弄堂里。

其实没有一年年糕不吃到二三月份，直吃到年糕都放渐黄，吃到最后年糕都没什么韧性了。每年父亲都让少做，或者不做！可母亲还是跟着别人后面搭点，好像不做就不像过年！

过了腊月二十四，那年味浓稠的就像锅里翻腾的芝麻糊。孩子们满大街的跑着闹着，放寒假了，寒假作业也在父母的胁迫下完成了，因为怕拖到年后顾着吃喝玩乐而忘记写，想着那柜子里的年货，想着迫不及待想穿的新衣，想着已经完成的作业，还想着二十四夜丰盛的晚餐，我们快乐的像一只轻松自由的小鸟！

我们这边的民俗就是二十四这天被称为小年，晚饭都吃的比较丰盛。这天吃完晚饭都要把锅刷的干干净净，然后放一碗水，放两个年糕，母亲说这天是灶王爷上天奏本的日子，谁家干净，谁家邋遢，谁家闲良，谁家作恶……所以要表现好好的，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过了二十四夜，年仿佛已经和我并肩走了。家家开始打扫卫生，角落里老鼠窝也该捣毁捣毁了，一年没擦的窗户还有很多的死角也该让它们露露脸了，该理发的不理发都得去理发，该洗澡的不该洗澡的都去洗澡，仿佛把一切的陈旧和肮脏都留给过去的一年，新的一年一切都应该是新的，所以大街小巷，家里家外，包括人的精神面貌都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再就开始炒花生瓜子了。炒早了怕小孩子嘴馋，还没过年就早早吃完，所以差不多都要到年已迫在眉睫的时候才炒，花生瓜子都是自家种的，也不懂什么翻炒花生瓜子的技巧，记得母亲每次炒出来都是表面一层黑，手抓一把一手黑！每到炒花生瓜子的时候我最喜欢在巷子里串，每家每户的灶台下都能传出嚓嚓嚓的炒瓜子的声音，温暖而动听。

到了腊月二十八家家都要烧纸钱，俗称“辞年”就是向已故的亡灵通报一声，旧的一年过去了。

到了除夕，在我感觉这天是极其的短暂，早晨早早起来贴春联，然后父母们就开始忙碌着敬神，准备晚餐了，中午一般是省略的，随便吃点粥还是什么的简单对付，因为这天晚餐吃的特别早，在我们这里有句俗语，叫“吃的早，不割草”，作为农民，就怕来年庄稼地里长草了。当然，这话是没有多少真实成分的，但吃的早是肯定的，有的早的人家相当于中餐的饭点就开始吃晚餐了！

晚餐的菜式也是有规定的，红烧鱼，一条黑鱼一条鲢鱼，取其谐音，年年黑！兴旺发达之意！青菜豆腐汤，取腐的谐音“富”，发财之意！芋头红烧肉，放点肉圆，取芋的谐音“遇”，预示来年遇贵人之意！肉圆吗，顾形思意，团团圆圆之意！有一样绝对不吃的菜那就是“鸡”，鸡飞狗跳之意，预示着不和谐！所以这天这道菜一般是不吃的！

到了这天晚上，我的心情通常是五味杂陈的，首先，母亲一句话都不让我讲，所以我说每一句话都要仔细的思量，能不能说出口，吉不吉利！尽管我如此的用心，每每还是会被母亲堵回去，偏偏这天仿佛语言泛滥一样，奇奇怪怪的话特别多，越不让说，话好像越堵越多，堵在心里特别憋屈一样，早早上床，心里又开始担心天气，害怕下雨下雪，害怕一年仅有的这一天被雨雪给毁了，因为大年初一小孩是要起早出去拜年的。就在这忐忑的心情中聆听外面的炮竹声，有远即近，有点成线成一波气势，感觉那声浪像翻腾的小米粥，咕噜咕噜，咕噜噜冒泡！

在这咕噜噜的炮竹声里睡去，又在这咕噜噜的炮竹声中醒来。那种感觉怎么说了，世界没有因为你的睡觉而冷清，却热闹着等你醒来，感觉被温暖包围着！

睁开眼的时候先摸出母亲早早放好枣子和糕放进嘴里才能开口说话。然后便有点迫不及待的起床穿新衣，合着一群孩子满大街跑着拜年！那时候条件有限，无非就是花生瓜子，条件好的给些糖果，那就欢喜的不行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走亲访友，结婚嫁娶办寿宴，跟赶趟似的，热闹的不行！好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的，转眼就是正月十六，我们这里正月十六吃糍耙，炸老鼠眼，跨火盆，还有就是灶王爷回门的日子。这是春节的最后一个高潮，这个高潮一过，年仿佛也就过去了，因为作为学生的我们又开始上学了。年在我们的感觉里就像猪八戒吃人生果一样，总没完全品出味来，就过去了，于是儿时每每回味，每每期待！

如今每每回忆，那份浓浓粘稠幽香的朴素年味，仿佛还能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