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8 芳芳

我与芳芳要先于其他同学认识。

初中时我的物理老师是她的班主任，周末她会过来我们班和我们一起补课。虽说我们班是三个实验班里面的万年倒数第一，老班常常被气得肝儿颤，学校对于我们倒是没放松半分，该补的课，该上的竞赛辅导一样不少，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大沓大沓的卷子和每周的单休日。芳芳是她所在班级的尖子生，所以被“抓”来补课。我看她倒是没有丝毫不悦，非常积极刻苦。

但是我们除了互相知晓名字，似乎无甚交集。那时候记性好得很，见过几次的人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都记得门儿清。不像现在，列表里躺着许多模糊的脸。

12.08 芳芳

高中报道第一天我就看见她了，果然是一匹黑马，现在我们是真正的同班同学了。

我这才仔细观察了一下芳芳：目测一米六，一百斤左右，身材匀称，头发黑长直，扎马尾，圆脸，若隐若现的双眼皮，眼睛不大，红紫色塑料框眼镜，正宗黄皮肤，脸蛋带点大西北特有的红晕，蒜头鼻，唇红齿白。跟除了班花之外的我们这些普罗大众一样，普通平凡。

因为她名字中带一个“芳”字，女生都唤她“芳芳”或是“小芳”以显亲昵。谁知男生也这么叫，只不过那语气和眼神有些戏谑，大概是因为那句歌词：“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吧。

做了同班同学，我与芳芳的接触自然更多了。芳芳还是那样勤勉上进，是班级里公认的勤奋者之一。谁知不久听到了一些传言：

“芳芳也太自恋了吧，上课还老拿个小镜子照，照着照着还笑了，难道是被自己美到了？”

“我就跟她说了句话，那小表情羞涩得好像我把她怎么了一样。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不会以为你喜欢她吧？”

“滚滚滚，你才喜欢她。”

……

班级里八卦传播的速度总是让你意想不到，添油加醋的程度亦是让人咋舌。不久之后，芳芳就成了许多人口中的“长得丑还想得美”的无敌自恋女。

芳芳就这样成为了男生们课余饭后的谈资，只是他们口中的“女神”，一听就是打着双引号的。

芳芳似乎并不在意，还是刻苦学习，只当同学之间打打闹闹，一笑而过。偶尔那些男生玩笑开得狠了，芳芳也会一眼瞪过去，结果那边笑得更欢了：

“怎么，芳芳生气了？”

“xx，你惹芳芳生气了哦，你完了。”

芳芳的前桌便是其中之一。可是因为他与芳芳坐得近，平时又油嘴滑舌，往往成了被一起消遣的对象。这时他总免不了用几句脏话回应那些不怀好意之人，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但是芳芳和其他女生处得似乎都很好：

“芳芳，你头发好直好黑啊，看着真自然。是不是不怎么去理发店啊，我以后也尽量不去了，我这发质现在太差了。”

“芳芳，真羡慕你不长痘啊，我一点辣都不敢吃痘痘还慢脑门子飞，也不知道咋的了。”

“芳芳你最近好像瘦了哦，腿细了欸。”

听了这些芳芳很开心，在座位上一手托着脸一手玩弄着马尾，晃晃头眉眼弯弯：“哪有啊，我最近吃得可多了，肯定是胖了啊。”看她这样反应，其他人都嗤嗤笑了。

12.08 芳芳

那次冲突发生在第三个晚自习。

第三个晚自习一般没有老师管，住校生必须上，走读生自愿。芳芳和我都是“热爱学习的走读生”中的一员，只不过我一般在那四十分钟里偷偷听音乐，看闲书，这样回家了才能说服自己学一会儿。

我正沉浸在孙子涵的《唐人》中，发觉后面有骚动。回头一看芳芳哭了，旁边一个女生正在安慰她，一会儿她们起身走了。

热情开朗一向好脾气的芳芳哭了。

问了几圈，原来后面有人给她的前桌递东西，原本俩人是要直接交接的，结果东西先到芳芳面前，芳芳便先一步接过来了，谁知那位男生一下就怒了，说了几句难听的话。俩人吵了几句嘴，男生骂人的词汇总是比女生要“丰富而深刻”，芳芳说不过，便委屈地哭了。

谁能想到在班级里递东西这样微小普遍的一件事也能激起波澜呢。

每次别的男生开他俩的玩笑，那男生都异常生气，反应很激烈，好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但是他不去制止起哄的人，反而迁怒于芳芳，这让那些人觉得更有意思，丝毫没有收敛的迹象。

是每个班级都有这样一个角色吗？被随意卷进舆论漩涡，被莫名其妙讨厌，只为引起全班同学不同意味的大笑。

一个人笑一群人，似乎不常发生，对其他人也没有影响，反倒显得自己异类；一群人笑一个人就司空见惯了，想找点乐子的，爱看热闹的，虽然各人缘由不同，但那人承受的结果却是沉重的：笑声的漩涡中心。

年少无知的恶意有时更为可怕，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

一贯作为班级里的小透明，最多跟好友讨论几句：

“看他和别的女生关系也都不错，为什么单单这样对芳芳，就算是有点自恋又怎么了，难道都要长成班花校花那样的级别才能撒娇才能爱打扮吗？女孩子谁不爱自己，只不过芳芳没有遮掩罢了。”

“起哄的人都是闲的无聊，纯粹觉得好玩。这王同学平时又自恃清高，你不知道他喜欢你同桌吗？应该是怕她在意。”

“啊？好吧，就是觉得芳芳好无辜。”

……

后来，这件事似乎也没留下什么痕迹，一切照旧。

上大学之后我和芳芳就没有联系了，只见过她在空间发过两次照片，一张是背影，一张是正面不过戴着口罩。芳芳确实瘦了，双眼皮还是若隐若现，眉眼依旧弯弯浅笑。

班群里有时候还会有人开他俩的玩笑，王同学依旧气得跳脚，不过极少有人再做应答。

我以为这样也挺好，好像大家都没有特别不愉快，可能是我多虑了。

可是后来听人说，芳芳不许人再提她的高中时代。

12.08 芳芳

（早上醒来，竟对自己昨天什么时候睡的毫无印象，打开手机还在编辑界面，多久没有这样不知不觉就入睡了？幸亏没有把手机扔下床。

平凡生活里遇见的每一个看似普通的人，都有他们独一无二的故事，也许平淡到不足以下酒，但是有的事在记忆里存了许久就不想忘记。

我怕我忘了，索性写下来。这样老了的时候可以怀里抱着猫，手握保温杯，回忆曾经遇见过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