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粥

　　大概是八九岁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家，门是锁着的，家里没人。

　　我就问邻居大嫂子，我奶奶哪里去了。

　　她跟我说，“被你姑接走了，你去镇上找你姑吧！”

　　好吧，反正明天是周六，不用上课。于是我背着书包，就屁颠屁颠的往镇上跑。

　　跑到时天都黑了，可是我姑家没人，邻居说，我姑的姨死了，我姑带着我奶去奔丧了。

　　好吧，姨奶家我知道。又抬腿往姨奶家去。幸亏天上有半轮月亮，隐隐约约照的见路，不然我还真不敢走。

　　快到姨奶家时，必须要穿过一片坟地，如果不从那片坟地走，要多绕一两里的路。

　　这要是白天，绕也就绕了。可是黑灯瞎火的，我实在害怕，就决定闯坟地。

　　可能你要看糊涂了，觉得我是说反了。其实没有，我说的怕，是怕黑夜里走路不安全，容易崴到脚或者掉沟里，并不是怕鬼。

　　我是社会主义好学生，讲文明懂礼貌，怎么会怕鬼呢？

　　这一大片的坟地中有一个弯弯曲曲的小路，我只走过一回，不太熟，不敢走快。突然就听见一个老太太的哭声。呜呜咽咽的，一直在哭，我找了半天才找到她，她穿着一身黑衣服，蹲在一个坟头，头埋在膝盖上，哭得很是伤心。

　　坟地树多，月光影影绰绰的洒得不多，我看不清老奶奶的样子，只是凭什么声音和形状大致判断这是一个老奶奶。

　　我问她，“老奶奶，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呀！”

　　她不理我，头也没抬一下。

　　我又问她，“你怎么不回家呀，在这儿坐着干嘛？”

　　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哭，不过明显哭声变得小了。

　　我以为我猜中了她的心思，就问她，“你家在哪儿，要不然我送你回去，我眼睛亮，可以看得见路。”

　　结果老奶奶就怎么都不肯理我了，就一直呜呜呜哭。

　　我实在没法，就对她说，“我还有事儿，得先走了，你要是实在不行，等到天亮再回去吧！”

　　然后我就走了。

　　我来到姨奶家，屋子里塞满了人，嗡嗡的，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我看了眼墙上挂的钟，已经九点多了。

　　我奶奶还有另外一个奶奶在给姨奶换寿衣，我挤着要进去看，我姑一把拉住了我，不许我过去。

　　我转身假装往外走，趁我姑不注意，呲溜就溜到了我奶奶的身边。

　　我扯着奶奶的手臂，撒娇说，“奶，你害的我好找，我还没吃饭呢！”

　　我奶奶当时正一只手拉着姨奶的手，要把姨奶的手塞进寿衣袖子里，很不耐烦的对我说，“快出去，找你姑给你弄饭。”

　　姨奶的手突然就动了。

　　当时，一屋子人都沸腾了，大人们都往里挤，反而把我给挤到外面去了。

　　我肚子真的好饿，而且好累，好想哭。

　　姨奶中风偏瘫二十多年了，说话向来不清楚，她坐了起来，说了半天，大家才听明白她是在说饿，要喝小米粥。

　　她的小女儿赶紧退出来擦着眼睛去给她熬粥。

　　她又口齿不清的喊着“zhao”，大家不明白，猜来猜去都不是。

　　后来粥端上来了，她的儿子捧着碗喂她吃，她也不肯吃。

　　我又挤到跟前，摇着我奶奶的手臂说，我饿了，我也要喝粥。

　　结果，姨奶一把抓住了我，很艰难的说着，“枣儿，喝粥！”

　　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姨奶是在喊我的名字。

　　我奶奶擦着眼泪说，“刚刚小妹醒过来的时候，这孩子正好在旁边闹着说饿，小妹就惦记上了……”说着说着就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周围的人也都被姨奶的好心肠感动到了，这件事后来还流传了很久。

　　而那碗粥，到最后还是被我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