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读》第十四节||初三

《陪读》第十四节||初三

李霞抱着王浩森的书包，站在儿子床前，儿子鼻息均匀，睡得香甜。李霞小声说，到底是孩子，心里不搁事。白天忙，没顾上仔细看过儿子的脸，细瞧之下，李霞发现，儿子的脸上浮着一层油，脏兮兮的，嘴唇上长了一层毛茸茸的胡髭，更加显得脸不干净。

青春期的男孩和女孩，是朝着两极分化的，女孩的皮肤细嫩光滑，吹弹可破。男孩的皮肤变得油腻，粗糙，嗓子也变了，不再奶声奶气，而是成了公鸭嗓。

王浩森嘴里嘀咕了句什么，翻过身去，李霞吓得赶紧放下儿子的书包，躺回床上。

早上起来，王浩森照例洗头，李霞是高兴的，说明儿子的情绪恢复了正常。洗头的时候，把脸也好好洗洗，没看脸都脏成啥了。李霞提醒儿子。王浩森不以为然，依旧潦草地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脸都没打湿，就算洗过了。

妈，给我买个手机，有事方便跟你联系。王浩森吃着饭，嘎着公鸭嗓子说。

咱家跟学校离得这么近，用不上手机。李霞一口拒绝了。

王浩森不依不饶，我就要手机，同学都有，就我没有，丢份。

李霞挖苦儿子，学习不跟同学比，要手机跟同学比，考试成绩那么差，还有脸跟我要手机！

王浩森把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掼，站起来，跟李霞吼道，一天到晚就知道说学习学习，你自己当年学习好吗？有什么资格说我！

李霞愣了，半天没说出话来。王浩森捞起书包，往背上一抡，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霞眼泪掉了下来，墙上的挂钟告诉她，时间不早了，该上班去了。李霞没时间流眼泪，站起来，把碗筷收拾到一起，放在厨房，抹一把脸，赶紧出门上班去了。

李霞刚到幼儿园，园长就派人来叫她，说是有事。李霞不知道园长找她什么事？她自认为工作一向兢兢业业，而且也很少请假。

园长看见她，就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过来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李大夫，跟你商量一件事，我话说在前头，你可一定要答应哦。

李霞松了一口气，说，看园长说的，有事就直接通知，用不着这么客气。

我开了一家分园，想让你负责。园长看着李霞的眼睛说。

李霞心下暗喜，嘴上谦虚道，不行不行！我没当过领导，会误了你的事情。我还是当我的保健医生吧。

园长说，我看你行，咱们幼儿园有今天，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分园交给你我放心。就当你帮我忙，好吗？

李霞当初到这家幼儿园上班，是不得已而为之，没想到，做着做着，就做成了终身职业。园长对她这样器重，她只好半推半就了。

星期六王君回来，李霞按捺不住喜悦，跟王君说了，王君心有不爽，嘴上没说，心里是不支持李霞当分园园长的。他觉得，李霞的能力还达不到管理一家幼儿园，再说了，儿子都初三了，到了关键时刻，有些家长都请假在家专职陪伴孩子，你倒好，还要在工作上加码，留给孩子的时间肯定就少了。

李霞不指望王君支持她，她是想找一个人分享而已，王君的态度在她预料之中。

王浩森在旁边听见了，嘎着公鸭嗓子说，看不出来，我妈挺厉害嘛！爸，咱们晚上到外头吃一顿，给我妈庆祝一下。王君训斥儿子，有你什么事？马上月考了，复习好了吗？

王浩森受了打击，撅着嘴不说话了。李霞过意不去，跟儿子说，你不是要手机吗？给！这部给你，园长说给我配新手机呢。

王浩森本来没看上李霞的手机，嫌旧，嫌是女式的。看来父亲今天心情不好，还是别往枪口上撞了，这部手机先凑合着用，等有机会再换吧。

李霞故意不看王君，眼睛余光却是看见了，王君铁青着脸，坐在那里生气。

王浩森拿过手机，在手里摆弄着，李霞说，先别删我的通信录，等明天我把新手机拿回来，你帮我把通信录倒过去。

好嘞！王浩森好脾气地答应着。

王君站起来，狠狠地瞪了一眼李霞，嘴里嘟囔道，惯子如杀子，有你哭的那一天。

李霞听见了，咬着嘴唇掩饰住笑，故意在手机上操作着，跟儿子说，诺，这个键是发信息的，这个，还没等李霞说出口，王浩森不乐意了，觉得母亲小瞧了他的智商，一把夺过手机，不耐烦地说，不用你教我，我会用！

国庆节，王君学校连放七天假，他先在家呆了一天，帮父母洗衣服，打扫卫生。第二天来到省城，跟妻子儿子团圆。王浩森因为是初三，学校只放三天假。儿子上学走了，剩下了他两口子，他觉得，难得有三天时间在家休息，对他来说很奢侈，他跟李霞说，好久没去远房表姐家了，听说表姐的儿子考上了重点大学，还是本硕连读。咱们到她家取经去。好呀，王浩森小时候在省城治病，就住在她家，应该去看看她。李霞附和着。

他俩来到表姐家，表姐正蹲在地上擦地，表姐对着卫生间喊，王君来了！表姐夫在卫生间洗衣服，赶紧地停下手中的活，出来招呼他俩。

王君看着表姐家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很是羡慕。他发现表姐喜欢把家具家电用罩子罩上，电视机，空调，洗衣机，冰箱，电脑，键盘，甚至连电话都用一方小手帕盖着，沙发上有沙发罩，椅子上也有椅子罩。李霞在这方面就差很多，家里的灰尘都很厚了，眼里也看不见，王君看不过去，只好亲自打扫。李霞不以为然，王君爱打扫就让他打扫，反正这个家不是她一个人的家。

李霞一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向表姐取经，请教怎样把儿子培养得这么好，考到重点大学。

表姐朝丈夫怒一下嘴，笑着说，是你姐夫的功劳，跟我关系不大。

表姐夫倒不谦虚，撸起袖子，说，问我就对了，我都被请去做了好几场报告了，你俩仔细，认真地听好了，我要开始讲了。

表姐撇着嘴说，看把你能得，说你胖你就喘了，他俩是自己人，你来点干货，别掺水份！

王君跟李霞都笑了，王君说，姐夫的话倒提醒我了，我在这里正式邀请姐夫到我们学校作报告。姐夫说，没问题，支持表弟就是支持乡村教育，我插过队，对农村有感情。

姐夫是幽默风趣的人，他咔咔清理干净嗓子，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用痒痒挠敲一下茶几，说，闲话少说，言归正传。话说有个孩子叫刘鑫，他的爸爸叫刘建国，这刘建国没进过大学门，不知道大学门朝那边开，他遗憾呀。就一心想让儿子替他实现梦想。说到这里，表姐夫停下来，看看王君，再看看李霞，说，王君是搞教育的，这里我就不班门弄斧了，我重点说说，我是怎样做好后勤工作的。

王君看着李霞，用眼睛说，你好好跟表姐夫学着点。李霞不服，用眼睛回答王君，难道你不应该学习吗？

表姐夫又用痒痒挠敲击一下茶几，提醒王君两口子注意听他讲话。王君和李霞齐齐地朝表姐夫看去。

每天早上，我五点起床，开始需要上闹铃，后来就不用了，五点钟自动醒来。

我仔细的洗干净手，来到厨房，开始做早点，蒸馒头，蒸花卷，蒸包子，保证每天不重样。这边锅里蒸着，那边锅里开始煮鸡蛋，鸡蛋所有的吃法里，煮鸡蛋的营养流失最小，每天保证一只煮鸡蛋，吃一只煮鸡蛋营养就够了，多了是浪费。煮鸡蛋有个窍门，要凉水锅里下鸡蛋，好剥皮。鸡蛋下到锅里，开始用豆浆机打豆浆，一天豆浆，一天八宝粥，一天黑芝麻糊。

早点做好，时间就六点了。我到卫生间替刘鑫挤好牙膏，接好刷牙水，把牙刷架在刷牙缸子上。到刘鑫卧室叫刘鑫起床，这边刘鑫起床，刷牙洗脸，解手，那边我替他倒好一杯温开水，放在餐桌上。

刘鑫喝水的功夫，我把早餐摆到桌上。他吃早餐，我出门到车棚，把他的自行车推出来，推到楼门口，车头朝外，回家拿了他的书包，放在车筐里，等着刘鑫吃完饭出来，把自行车交到他手里，看着刘鑫跨上自行车，消失在我眼前，早上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中午，我在厨房做饭，估摸着刘鑫快回来了，我会从厨房窗户不时的朝外看，看见刘鑫骑车的身影出现在小区，我给他倒一杯温开水，放在餐桌上，他进门换鞋，我盛菜，盛饭，他喝完水，我把饭菜端到桌上。他吃饭，我到他卧室替他把被子铺好，他吃完饭进卧室午休，我怕吵到他，不收拾桌子，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眼睛不离开墙上的挂钟。时间差不多了，我给他凉一杯温开水，去卧室叫他，他起床，喝水，上厕所，我出门到车棚，推出他的自行车，车头朝外，放在楼门口，回屋拿了他的书包，放在车筐里，等着他出来，他出来了，我把自行车交给他，看着他骑车远去，回家收拾洗涮锅碗。

王君跟李霞大张着嘴，听入迷了。

表姐夫停下来，脸露得意。李霞问，姐夫，你是从刘鑫上小学一年级就这么做的吗？

那倒没有，是从他上中学开始的。刚好我们单位那个时候不忙，条件允许。表姐夫说。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你天天如此吗？王君问。

偶尔单位忙，脱不开身，你姐代替我，可是，她做不来这些，我也不放心。

王君给表姐夫竖大拇指。

回家路上，王君有了个想法，这学期结束，就让李霞辞职，专门在家照顾儿子。王君这样想着，就回头看了一眼李霞，李霞说，怪不得刘鑫学习那么好，原来是姐夫照顾得好。

王君说，是呀，付出才有回报嘛。

李霞黯然神伤，幽幽地说，按说我付出的不比姐夫的少，我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坐在儿子旁边监督他学习，给他买保健品吃，给他变着花样做饭，怎么就没有一点成绩呢？

王君知道李霞是一门心思地照顾着儿子，也许是方式方法不对，也许儿子本来就不是学习的料，确实是没有一点的成绩。

王君趁机说，要不然你下学期请假，在家专门照顾儿子，让儿子顺利升入高中。

李霞想起王浩森上初中交了六万块钱高价，就心疼。她在幼儿园干得再好，毕竟是别人的事情，自己孩子有出息，才是家里的头等大事。

李霞低着头，有点动心了。

王君说，这是我初步想法，儿子学习这么差，该花的钱我也花了，该想的办法我也想了，我是实在没辙了，你也帮着想想。

王君知道李霞对儿子的期望值也很高，就欲擒故纵。他有把握让李霞回归家庭。

李霞说，我刚当上园长，就提出来不干了，不好吧？

你在心里掂量一下，儿子和工作，哪个轻，哪个重？工作可以重来，儿子的时间，可是一去不复返了。王君耐心地说。

好吧，为了儿子，工作就不干了，等儿子考上高中，我再去工作也不迟，纵使这家幼儿园不要我了，我有保健医生资格证，还愁找不到工作。李霞自我安慰。

学期快结束的时候，王君跟儿子谈了一次话，告诉儿子他们的决定，没想到王浩森一听让母亲专职陪他学习，就强烈反对，扬言说，如果母亲专职在家照顾他，他就不上学了，母亲如果失去了这份工作，今后再找，就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了。

李霞听了并不感动，她知道，儿子不让她辞职，是不想受约束，如果她在家，儿子一天三顿饭就要在家里吃。现在多好，中午在小饭桌吃，午休时间，可以躺在被窝里玩手机。自由着呢。

王君和李霞没有理会王浩森，按部就班地照着自己的决定，在第二学期开学那天，通知王浩森，中午必须回来吃饭。

这一手，给了王浩森一个措手不及，他以为用不上学要挟父母，父母肯定就投降了，没想到父母这回不吃他这一套，他垂头丧气去了学校，中午放学，乖乖地回家了。

回到家，饭菜已经摆在桌上，李霞说，赶紧吃饭，吃过饭学习一会再睡觉。以后要每天中午学习十五分钟，一个月下来，会学不少东西呢。

王浩森听了，瘫坐在椅子上，在心里大喊，完了！我要崩溃了！

李霞见儿子坐在那不动，就催儿子赶紧去洗手，洗了手抓紧吃饭，吃了饭抓紧学习，时间紧张得很呢。

王浩森故意不去洗手，以示抗议，嘴里嘟囔着，我又不用手抓饭，用不着洗手。说着，拿起筷子，吃起饭来。李霞没辙，只好由着儿子去了。

王浩森慢条斯理的吃着饭，李霞都吃完了，他还没吃完，本着催命不催吃的原则，李霞忍耐着，王浩森一顿饭整整吃了半个多小时。

吃过饭，王浩森拿着手纸，出门解大手去了，临走，趁李霞不注意，偷偷把手机揣在怀里，名义上是去解手，实际上是去跟同学聊天去了。

李霞收拾好锅碗，王浩森还没回来，她一看，王浩森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不在了，知道肯定是在厕所玩手机，她快速来到厕所门口，敲着厕所门，大声喊，掉到厕所里了吧？这么长时间。

王浩森跟同学聊得正起劲，被李霞打断，很不爽，猛地拉开厕所门，冲李霞喊，吃饭也催，上厕所也催，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着急个啥？

李霞却笑了，说，都初三了下学期了，时间紧迫，不催能行吗？

这个星期天，王君回来，没收了王浩森的手机，理由是，手机是用来跟母亲联系的，母亲现在在家，就用不上了。

没有了手机，不能跟女同学聊天了，王浩森真想从楼上跳下去。

李霞在家只呆了一个月，园长三番四次地来电话，说服她回归幼儿园。说得李霞都心动了，她跟王君说，等这次月考结束，看看王浩森的成绩，如果有进步，就继续留在家里，如果原地踏步，她就不在家呆了。王君不置可否，心里祈祷，但愿王浩森成绩有进步。

结果，王浩森的成绩没有上升，反倒下降了，李霞又回幼儿园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