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小闵一起走进一幢富丽堂皇的欧式建筑。
在这个时代,欧式像是人们心中的一种象征,只要是与“好“字沾边的,无一不跟“欧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正如有人断定,那是西方世界“和平演变”的成果。建筑要欧式的,装饰要欧式的,婚礼要欧式的,生活方式要欧式的,最好新娘也要欧式的,一切都向欧式看齐,仿佛唯有“欧式”才是真理,才能满足人们心中那形同沟壑的欲望地带。
那是一家叫998的俱乐部,名字起得非常爆发户,读起来像“酒,酒,发,”可谓直接而粗暴,暗示着某些隐秘却又引人入胜的期待。于歌厅本身而言,似乎单单是挂出俱乐部的牌子,就应该让人高看一眼,倘若再打着各种宫,各种殿,各种汇,各种城的旗号,竭尽全力彰显其华贵和高雅一面,倒情有可原,毕竟它是发源于狭隘之地的狭隘之物,已然沦为各色“高级人物”的销金窟,进而成为普通人也争相追逐的时髦场所。但是,如此直接的表白,又总不免让人产生一种爱之可恨,恨之可爱的觉悟。
而且更加直白的是,那里的包厢收费都是九百九十八元一间,送两箱青岛啤酒,易拉罐的,以及两个果盘和两份干果。如果需要其他饮料和小吃,是要另外付费的。你们要了一个小包厢,小闵又打电话叫来另外一位朋友。公主先进来做着各种准备,她等一下还要负责点歌。一会儿领班又带来几名小妹,清一色的晚礼服,低胸,宛如刚剥开的山竹,看上去既年轻靓丽,又性感妩媚。于是三人分别叫了一名小妹陪酒。四者都是要收小费的,公主五百,小妹一人六百。仨小妹才一落座,便开始张罗着敬酒,先分别敬三位贵客各一杯,然后就安静地坐在身旁等候吩咐。
你陪客户并没少去歌厅,你的风流倜傥,也不知迷倒过多少妈妈桑,但是今天却显得木讷而拘谨,似乎很不适应那里的氛围。你看上去过于温文尔雅了,一双眼光顾盯着前方的大屏幕,连身旁的美女都视若无睹。你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不做,全由小闵在安排。尽管和小闵在一起的时候,你们每次都那样,但此时此刻,你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把魂儿落在哪里忘了带过去似的。
小闵身上有股子痞气,典型的市井男人,油滑世故,在那种场合,由他出面反而更加应景。他隔着你探头探脑地对玲玲说:
“你今天要负责照顾好我兄弟,他来的时候心情不好——走的时候好不好就看你的了。”
玲玲双眼瞪得大大的,像只可怜的小虎皮猫,好奇地听小闵讲完,然后一只手自然地挽住你的胳膊,一只手端起满满一杯啤酒,豪爽地说:
“老公,来,咱们先走一个,不管啥事儿,到了这里都不是事儿,喝完酒,保证你开开心心的出去。”
然后一饮而尽。
玲玲将酒杯倒扣过来,杯底朝上,高举过头顶,直盯住你不放,那眼神简直要将你囫囵吞下去。你很无奈地笑了笑,也学她的样子一饮而尽。酒精划过肿胀部位,喉咙里一阵清凉,仿佛你的咽喉炎也顿时变得好受许多。
小闵很快便进入状态,已经和他那位小妹点好歌,唱了起来。他们唱的是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还一边唱一边比划,模仿舞台上的表演动作,时而相互对视,时而又各自作陶醉状。小闵唱得不算好,每个字都花大力气喊出来,因此他常常要做出弯腰使劲的动作。那样子,活像个摇滚乐队的吉他手。一曲下来,玲玲和另一名小妹凑过去敬酒,表示祝贺,口中念念有词:“颁奖,颁奖。”那是她们的行话,当然也是喝酒的借口——酒是歌厅的灵魂,没有酒,歌厅不仅缺少灵魂,也会失掉很多赚钱的机会。
小闵连续唱了好几首,那个小妹又独自唱了两首。他朋友也毫不拘谨,肆意展示着自己的歌喉,时而合唱,时而独唱,终于用一句“你把我灌醉……”将包厢的情绪带向了高潮。于是,仨小妹又集体起立,冲动地跑过去“颁奖”,那位朋友则一不小心被灌下去好几杯才算了事。
可是任凭玲玲怎么劝,你都无动于衷,她只好自己点一首《你的酒馆对我打了烊》。在上一曲停下的间隙,她对着前方喊一声:“小爱,‘你的酒馆对我打了烊。’”小爱立刻发出机器人一般的甜美声音,很是机械地作答:“好的,马上为您播放‘你的酒馆对我打了烊。’”大屏幕随即上浮现出同样的文字,紧接着便响起颓废而迷茫的前奏。玲玲的唱腔还不错,各种细节处理得也到位:
“没有酒,我像个荒诞的可怜人
“……
“偏体鳞伤还笑着原谅
“……
“承诺是小孩子说的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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