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外公是抗美援朝的老兵，育有三儿两女。我是他大女儿的小儿子。

自09年外婆去世后，他的日子便难过起来了。没了外婆，做饭洗衣，下地劳动，屋里屋外，都是他一个人的事。大半辈子没干过的事儿，自那时起就都得硬着头皮学着做。

虽然是跟老三一家住一起，但是儿媳并不待见他。很多时候老三一家都在外打工，家里很少有人能照顾到他——老大是过继给别人的了，老二一家也是一年到头在外打工很难回来一次。平时，家里就他一人进出。孤独的况味唯有他自己能体会，外人只能凭想象了。

国家对老兵每月是有生活补贴的，两个女儿心疼老父亲叫他不要再下地去干活儿，坐家里享享清福。可是，没人能拗得过他。平常儿女不在身边，他的活动全由他自己做主。

前几年腿部风湿发了，疼在家里不能动，只能托人去村卫生室叫大夫来打止痛针。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大家心知肚明，想根治那病没那么容易。加之外公舍不得花多钱，只能那么将就着。有次去看外公，发现他瘫坐在门口的藤椅上打盹，整个人显得有气无力，手背上布满了淤青色的针孔，苍蝇围着他嗡嗡乱飞。此情此景让人鼻子一酸，不忍直视。心里长长唏嘘:人啊，来这世间走一遭图个啥呢？操劳一辈子到头来落的这般地步，又是为个啥呢？值吗？

前几天姨妈说外公在二舅的家里不住地哭诉自己的遭遇。他讲二舅不是个东西，去年在他家住都还蛮好的，今年回来特别不一样了，一家子人变了。二舅外出前把家里能锁上的房间全锁上了，连厨房厕所都不给他用了，嫌他太脏了。外公伤心到哽咽，姨妈听得直抹眼泪。人到老来如此受嫌弃，这种滋味何人能体味？

姨妈劝外公去养老院里住，可是他又不肯。其实这不是头一次劝他，早在他搬到二舅家前就劝过，他至今仍执拗不去。不晓得是老人家安土重迁还是舍不得那方生活了数十年的水土。即便儿女如此待他，他还是不肯挪地儿。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二老在旁边单独盖一小屋分开住来得顺心。

每当想到外公，我便想起看过的一本书——《五十四种孤单——中国孤宿人群口述实录》。在那本书里，我了解了太多空巢孤寡老人的辛酸故事。而外公，则是他们这个群体中的一个。不同的是，书中的他们借由记者道出了各自的心声，而此刻的我仅仅充当了一个旁观的记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