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没有人像我一样,在外人看来是个怪人,但我清楚知道,我很正常,我坚信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就算爸爸去世自己却没哭这件事发生,我也深信不疑。
有些傻逼非得逼别人跟他做一样的傻逼事,才觉得他是正常的人,把自己搞得像上帝的人型模子,把任何事都套得上纲上线。每次往巷子里过,那些老太太的眼睛恨不得透过你的衣服看你兜里装了多少钱,那一束束跟随你的激光配上紧皱的稀眉,把手背到屁股,肩上的肉格外多,头向前探,活像一根拐杖,手臂上的居委袖标搭上大义凛然的神情,就是一座应该膜拜的雕像。我每次看一次笑一次,天知道她们是吃了什么长成这样,一天天活得真他妈好,管得真他妈多。
打开冰箱,吃了一半的面包发了霉,有半瓶可乐,走了气温热,将就喝。从烟灰缸里捡一根不是烟屁股的烟,坐下翘腿,腌臜的胶拖鞋快腰折,抖抖鞋底的泥块,非但没有晃干净,反而加速了报废的进程,真他妈干得漂亮。
电视呲呲的现着彩色小方块,各种排列组合,恍死个人;风扇页子在空气中游泳,不是为扇风,而是防蜘蛛织网。呵,还真是一家子一个死样子。该让外面的老头老太太看看,这可有得他们说叨一段时间,他们应该感谢,我们家为他们提供了多少茶后饭余的谈资。该荣幸是吧。
踹踹那盆草,看它不要脸的抖擞着叶子,还不死,我记得我没浇水,难道夜里下了雨?怎么可能!算了管它的,我睡我的安稳觉,下雨了当然听不见。什么?我不能睡觉?我不应该睡得着觉?我凭什么不能睡觉,就因为我爸死了,我就应该睡不着觉,因为我爸死了,我就应该声嘶力竭哭天喊地?我才不,为什么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哭,没有理由嘛,我该活我的活我的,没心没肺的人哪有什么爸爸,再来所谓的父子情深。
此刻我都能想象她们会怎么议论我。啧啧啧,白养了一个孽子,老毛在天上都不能闭眼哟。不能闭眼就睁着呗,只要你高兴。活着时不快活,死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没人管的着你。我还想死呢,死了的人多好,留着活的人一身不痛快。
我没哭那天,看着爸爸的棺入土,说实话,那一刻很陌生,不悲伤,甚至没有参加别人葬礼那样的难过。整个过程像一部电影在放映,没有对白,没有音乐,画面黑白,所有人木讷,木讷地哭、喊,没有声音,只有张张合合的嘴,露出很多牙齿,嘴唇呈长方形,让我想到骷髅的嘴颚。他们一帧一帧得在进度条里活着,我飘飘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茫然,就是这个词。
我应该哭吗?他们说是的,就像1+1肯定=2一样,每个人都在试卷上自信地写下2等待对勾,我看着白卷,惶恐不安要挨打。可是,我就是没有眼泪。为电视里的爱情破碎哭,为被背叛的友情哭,我深知我的罪恶。我做不到自我救赎,那就肆意放纵吧,我天生就无情无义,这是在那天上帝告诉我的,我只能深信不疑。
晚上龟儿子喊我泡吧。酒吧里的人鲜活,都是大红色,恨不得用一生的力气抖动,女的搔首弄姿欲拒还迎,男的装作冷漠却努力藏住内心的欣喜,手游离在一个个纤细的腰段上。这是个寻欢作乐的场所,这里理应只有欢乐,可是哪里总飘来寂静的声音,唤我回去,回哪去?我早就没家了。
家对于我来说,一直是个陌生的词。家里没有女人,没有随时温热的饭菜,爸爸寡言,而我们总是相行无言。小的时候不得不回家,长大了已经没有理由回家,最后有了一直在家的理由却没有家存在的意义了。
这世上没有一个跟我有关联的人了,我孤独地活着,连个可以恨的人都没有。我多希望爸爸还在,我还能恨他。我可以甩脸色给他看,可以摔桌子板凳,可以大声唾骂,用一切卑劣的手段语言中伤,去伤害一个爱我的人。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很爱很爱,他有多沉默就有多爱我;而我,有多恨他,就有多爱他。
我恨他,也恨自己,恨自己一直没说出口这爱,更恨自己的倔强。我伪装得云淡风轻没心没肺,我想离开他的荫蔽后能站得独立,显得强大,不容打倒。其实我早就倒下了,倒得彻底,估计再也爬不起来了,我亲手葬送了自己,活活被自己竖起的围墙砸死。还好砖墙能做墓碑,也有墓志铭“一个白眼狼”。
我整天夜不能寐面容枯槁,甚至希望天降霉运,一块石头飞来砸死我,走路掉进井坑又被井盖盖住,不摔死也闷死。我想了好多自虐的方法,希望上天惩罚我,惩罚我没有流泪。每天都希望自己活得辛苦一点,拮据一点,来换一点点的心灵安慰,看,我没有眼泪,可是我却活的悲惨,没有你的世界,我生不如死啊。妈的,这突如其来如雷贯耳的狗屁文艺又毁了我的深情表白,算了,就关键时候借我装一下逼吧。
希望我杂七杂八地还是说了一些有意义的事,没有走偏。现在,我终于原谅了爸爸也原谅了自己,我们都获救了。而且我也有眼泪了。
一个怪人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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