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徘徊了一整天,黄昏时犹不肯走,炊烟都被浇趴在房顶上,湿透了,挣扎不起来。
小院里的石板路被雨洗得发亮,豆角架、黄瓜架、葡萄架上各种形状的叶子和果实也被雨洗得发亮,几根藤蔓颤巍巍地探出来,像是想接几滴雨珠来尝尝甜不甜。
藏在叶子背面睡了一天的的蜗牛打了个哈欠,往壳里缩了缩,继续做梦去了。
檐下的燕子一家倒是醒着,偶尔低声说几句闲话。雨将歇时它们闻到了当季新麦的香气--来自半掩的厨房门口,大团大团的蒸汽正从上面飘出来。
灶头上火势正旺,柴草噼噼啪啪响得可欢,一锅馒头吐出半屋子热气。
祖母把最后一把柴塞进灶里,起身喊屋里的人洗手端碗。
锅边围起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比房檐下的燕子家还吵。揭开锅盖,劈头盖脸的热汽熏花了老祖母和孩子们的眼。带着锅气的饭最香,老祖母拍开孩子伸向馒头的手,“要先敬先人!”
里屋靠墙的木桌上,规规矩矩摆上了新鲜的瓜果点心,现在又加上了一碟冒着热气的馒头和一只肥嫩的熏鸡。
祖母回到外间,把特意捏成小动物形状的馒头分发给孩子们,欢呼声一下传到了里屋。
坐在桌边举筷的几位也跟着笑起来,他们回想起自己守在锅边等着开饭的时光,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很久很久啦,久到隔开了阴阳两世。他们也曾经那样开心地笑过,吃着柴火饭一点点长大,送走年长的亲人,再后来,他们也成了被子孙送走的人。
不知何时雨停了,吃过饭的人们散了去,有人做家务,有人写作业,有人无所事事就瞎玩一会儿。
他们也到小院里散步,没人看得见--今天是他们的节日,可以留连到夜深才走,一年一次的机会,舍不得浪费。
他们背着手,看看菜园、鸡舍,闻闻夜来香;在每间屋子里转转走走,看最懒的那个孩子是不是又没叠被子;瞧着孩子们拌嘴吵架没一会儿又和好了;听上月过世的李婆讲春天时家里和隔壁吵过一架,不知和解了没,有没有吃亏;去年屋顶有块瓦松了,要看看今年有没有漏雨--牵挂真多啊,人间过么多事,死时想,终于了结了。可是不行,走到哪里都记挂着,终归忘不了,放不下。像檐下的燕子,每年都要回来看看。
子孙后辈们的线牵着呐,断不了,舍不得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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