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汉尘在家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刚刚亮,生火做了点吃的,开始整理王素红的物品,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塑料袋里,穿过的衣服鞋都洗洗晾干再叠好放塑料袋里,用过的物品一件件都收拾好放一个盒子里,地上床上有王素红掉落的长头发,也一根根捡起来,洗干净,晾干放一个塑料袋里,一切都收拾好,一天又过去了,天黑了,惦记大哥和三姐他们,就出去打了三姐的扣机,三姐很快回了电话,“小尘,终于找到你了,这几天我急死了,忘记告诉你了要早点联系我,你在哪?”
“三姐,我在家里,在嘉定区,南翔附近。”
“挺好的吧?”
“我没事,你那边啥情况?”
“事情都处理好了,素红火化了,他爸妈带回长春了,他们昨天都走了,大哥给他们订的机票,这几天大哥给他们招待的挺好,她哥也不闹事了,你接下来有啥打算?”
“我还没想好。”
“大哥有事今早飞回济南了,他给你找了两个北京律师,一个张哥已经到了,在市里一个酒店住,还有一个明天到,你过来一趟吧,律师有话问你,我也过去。”
“啥时候去?”
“今天中午吧,找个饭店边吃边聊。”
三姐告诉了他饭店位置,庄汉尘锁好门,就出发了,来的太早,见到了三姐,律师还没到。
“小尘,你还要继续在上海吗?不如,就回济南吧。”
“王素红喜欢上海,我想在这再待一阵子,我总感觉王素红躲在上海某个地方不肯出来,或许在这能等到她吧。”
三姐奇怪地看看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好像发现了什么,“哎呀小尘,你门牙是不是那天被打掉了?”
庄汉尘点点头。
“你头发又白了好多,才三天不见你看着老了许多,快好好休息吧,再啥都别想了,你还要继续摆摊吗?”
“还没想过,不过剩下好多货,如果不摆了,那货就很难卖掉了。”
“还能剩多少钱的货?”
“一万左右吧。”
“这点货不要了也没事,我给你一万,回济南算了,回去让大哥帮着找个好工作,再找个对象成个家。”
“不不,不回去,我在这等等王素红,她可能会回来吧。”庄汉尘感觉自己眼泪要流出来,强憋着给控制住,不过他真的感觉王素红能回来,不知道是幻觉还是什么,但有时候会想自己的这种想法太可笑,会放弃等着王素红的想法,但有时候又会突然想起来,就这样不断地交替斗争着。
三姐看庄汉尘那样激动,不敢再提这事,就问问庄汉尘吃啥穿啥,不提和王素红相关的和回老家的话题。
律师来了,是五十多岁的男子,穿着笔挺,夹着黑色皮包。
寒暄后坐下,律师说自己是大哥的同学,又是好朋友,这个案子他会全力相助,另外一个律师是他找的,是个医疗纠纷专家,明天到上海,他让庄汉尘先准备这几天看病的经历,要写个书面材料,然后简单问了一下事情经过,庄汉尘轻描淡写地说完,律师说医院误诊漏诊,不住院就不给看病都是违法的,责任人可能面临刑罚,还会被判处经济赔偿,要庄汉尘收集证据,谈话期间几次提到王素红看病的事,庄汉尘最后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突然崩溃,放声大哭。
他们的餐位是酒店大厅里的隔断间,和别的餐桌只有一道矮屏,三姐赶紧过来劝,怎么劝也无济于事,三姐抱住庄汉尘,一直呼叫着,“小尘,好了,小尘,都过去了,没事了。”张律师和酒店服务员也过来劝,别的顾客也围过来几个人看这边发生了啥事。
哭了一会,庄汉尘稳定下来,律师再不敢问事情经过,他小声告诉三姐,“你弟弟现在情绪不稳,需要你帮助收集证据,要证明他们确实诊断错误,确实在患者不住院的情况下不给医治,去以前去过的医院不要说患者已经去世,就说患者已经康复,去看看医院的病历,准备好相机拍照下来,和他们对话都要录音,住过院的去结账时不要说病人的真实情况,也要说已经康复,这样才有可能防止医院隐藏修改病历……”
张律师和三姐聊了将近一小时,饭菜上来了,大家一起吃饭,谁都不敢提治病的事和有关王素红的事。
下午三姐退了房,想到庄汉尘家附近的旅店住,看庄汉尘肿起来的眼睛和变多的白发,又不放心,跟着庄汉尘到他家里,买来一些肉蛋蔬菜,帮庄汉尘烧饭,晚上想出去找旅店住,又不放心庄汉尘,怕他想王素红再哭,就陪着庄汉尘到很晚,庄汉尘想让三姐就住这里,三姐也有这个想法,他俩就一个床头一个床尾睡下了。
第二天三姐就开始买摄像机录音机,然后去各个医院,把庄汉尘留在家,怕他看到以前的场景再崩溃,孙律师也来了,帮三姐搜集证据,两个人忙活了六七天,证据都采集好了,律师早已回到北京,三姐把录音磁带录像带拷贝一份寄给他,他看了感觉很满意,计划过几天就来上海起诉。
三姐去最后一个医院结账的时候,在医院病历上看到一个重要信息,就在王素红去世那天的上午,化验结果出来了,王素红得的是伤寒,血液里发现大量的伤寒杆菌,报告出来距离王素红离世仅有六小时,三姐告诉了庄汉尘诊断结果。
庄汉尘一时又崩溃大哭,伤寒在几十年前还是很难治的病,现在早已经变成了小病,用药可立即杀死这些病菌,一天就能治愈,可惜这些医生都没想到王素红是这病,到底错在哪里?冤屈痛苦忧伤都涌上来,三姐怎么也劝不好,就跟着一起流泪。
庄汉尘这些天还是沉浸在思念王素红的悲痛中,三姐发现他总是自言自语地问,“红,你在哪里。”感觉他会不会是精神出了问题,就想带他去精神病院看看,但又不敢说,费劲周折高价给他请来一个精神科医生,医生来了给庄汉尘用仪器测试,又和庄汉尘交谈一会,给开了一种稳定情绪的药就走了,庄汉尘偷偷地把药藏起来,都没吃,他知道这是啥药,他感觉自己精神上没有问题。
庄汉尘一心要等王素红回来,起诉医生的事全是三姐在张罗,庄汉尘在想这样一个问题,医生都是和自己一样的学生出身,在医学院学习的时候,也是起早贪黑的苦读,想想自己读书的时候,同学们各种能力参差不齐,有的人擅长英文但制图不行,有的人擅长沟通但设计不行,有的人擅长逻辑但创新不行,最后适合当设计师的只有两成,这两成人当中有创造力的,就是能不用借鉴别人就作出自己设计的,只占一成,这样的比例算下来,能搞设计又能搞发明创造的人,只有百分之二。
学机械的如此,学医的何尝不是这样,医学院每届的成千上万的学生,各个都会看病吗?想想就不可能,尤其是学生越来越厌学,自己班里有的同学父亲是局长,有的舅舅是董事长,他们根本就不学习,天天泡舞厅,毕业后就能当上领导,指挥工程师们工作。
学机械的如此,学医的呢,想是也有同样的情况,不会看病的医生被安排到医生岗位上,经过了重重考核并不一定会看病,会不会看病是考不出来的,而是需要上阵测试,让他给患者诊断,看他诊断的正确率有多高,好比学机械的,会不会设计只有大家在设计一件产品的时候才能看出来,考试的时候根本就无法判断出来。
处罚医生自己能得到一些金钱的补偿,可是王素红能用到这些钱吗,自己能用这些钱吗,医生被判刑了就能把王素红找回来吗,自己以前的同事里,有的人不擅长设计,但是他很会沟通交流,比如车间的小贾,他做设计确实不行,但他搞人脉会沟通,这方面的能力比自己强很多,后来他当了分厂厂长,不是给车间半数的工人开出了工资,避免了多少人的受冻挨饿之苦,会沟通也是一种能力,要给他一个发挥能力的场所才行,医生也是一样,有诊断能力的当诊断医生,没有这种能力的会沟通的可以当巡视医生,专门解决患者心理问题,协调医患关系,人总是有能力强的一面也有弱的一面,医生误诊应该是没把他放在适合的位置,这不是医生的错。
这些天庄汉尘反复想这些问题,他渐渐放弃了起诉医生的想法,他觉得自己有重大过错,不该自己给王素红治疗那么久,之前王素红感冒,给她治疗一天就痊愈,这次治疗一天没效果后就不该继续治疗,应该去就医,还有就是不该过于相信医院,医生就像自己的同学里,有的适合设计有的不适合一样,有的医生会看病,有的并不会看,过于相信就会造成严重的后果,还有,住院应选大医院,最后一个传染病医院明显看出来医生水平高,医疗条件好,价格也便宜,最后结算的时候,最后一个医院花费最低,而花费最高的却是南翔医院。
还有最重要的,自己一定要懂医,不能一知半解,要全懂全会,去医院看病就能发现医生判断的对错,就不会再发生悲剧。
庄汉尘越来越坚定地认为自己应该学医,把医学都学会,所有疾病都弄明白,为了补偿王素红,让信任自己的心爱的王素红不再被伤害。
他最后决定不再起诉医生了,因为起诉了也找不回来王素红。
他把想法告诉了三姐,三姐告诉了大哥,很快张律师表示尊重受害人的决定,大哥也表示理解弟弟,三姐也要回老家,临走前三姐想带庄汉尘把两颗门牙补上,庄汉尘说他要自己补,三姐就千叮咛万嘱咐然后启程回老家了。
庄汉尘又继续出摊,他想处理掉一些货,然后开始找工作,他还买回来大量的医学教材,是医学院用的教材,中医西医都有,去掉自己学过的高数和高等化学还有政治,剩下的医学专业教材一共是九十六册。
庄汉尘开始从基础的开始,学人体结构,生命原理,中医基础,白天摊位没人的时候就看书,晚上回去吃过饭就看书,走路也是带着书,走几步就看一眼。
以前熟悉的顾客又见到他了,问他这些天去哪了,他说回老家备货了,冬季到了需要备货,有人问,“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哪去了?”他就会回答说她换工作了,在市里上班,不方便经常回来,天长日久他真的以为王素红在市里上班,而且很忙,不能回家,他经常自言自语,“红,你啥时候回来?”
中医院退休的老中医过来了,他想进一些药材,找不到庄汉尘就在别处进了,庄汉尘求他教自己号脉,因为庄汉尘还有六种脉象没掌握,是比较难的脉象,老中医不肯教,他说,“你以后不会从事这行,学了也用不上。”
“我以后估计会从事本专业,做机器,但我业余时间会从事医疗,我已经买了中医学院西医学院全部的教材,要把医学彻底学会,一共九十六册书,计划用三年时间学完。”
老中医摇摇头,庄汉尘觉得他不信自己的话,但也没有办法。
张姐也来了,说她把礼物给校长送去了,校长很开心,估计不会下岗了,她开始炒股,告诉庄汉尘啥股票好,有啥窍门,她还自己学做保健操,要保持身材,怕老公找小三,林小娟也来了,带来一个女子来打针,庄汉尘告诉她拘留所里那个女子的话,林小娟脸色沉了下来,连连向庄汉尘道谢,然后带着那女子匆匆离开了。
还有许多熟悉的老顾客都来光顾摊位,他们几乎都问同样的问题,“你这些天怎么没出摊?”“那个和你一起的姑娘哪去了?”“你的头发怎么白了那么多?”“你的门牙怎么掉了?”
庄汉尘都是一样的回答,回老家进货,那个姑娘去市里上班了,头发不知道怎么弄的,门牙是摔了一跤掉了。
春节到了,庄汉尘不敢回老家,他怕人问起王素红的事,春节也没做礼盒,他把时间都用在了看书上,学习人体结构时,他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找骨骼,找血管,用针灸针在自己身上扎,找神经位置,学中医理论时,一有来买东西的顾客,他就看顾客舌苔,看手掌,摸脉搏,中医西医同时学,这使他把中医和西医的论述融合在了一起,一种疾病要用中西医都能解释清楚才行,这样就可以更好地治疗。
为了节省做饭时间多看书,他把柴火炉改成了电炉,一个人做简单的饭,也不会消耗很多电,时间却省出来不少。
淡季到了,还剩下一半货没处理掉,炎炎夏日,中午气温高达四十度,夜里三十九度,庄汉尘光着膀子在屋里看书,静静坐着汗水还是一直流,电风扇吹出来的都是热风,为了防止中暑,他泡了解暑茶一杯接着一杯喝,长时间坐着又长了痔疮,他就自己配药丸塞在肛门口夹着,很快就治好了。
天气炎热加上看书劳累,他得了流感,发烧四十度,自己打了两针青霉素,又塞药丸,两天之后就治好了。
每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摆好两个枕头,两条被子,睡前说一句,“红,睡吧。”然后摸摸王素红的枕头,拍拍她的被子,早上起来把王素红的被子叠好,枕头也放好,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书学习,从五点学到七点,然后做饭吃饭出摊。
退休的老中医又来配药了,庄汉尘问他伤寒怎么治,老医生说这病太容易治了,用黄连,熬水喝,七天就能治愈,庄汉尘又一次崩溃,老中医一走他就开始忍不住流泪,他的车子里放着一盘子黄连。
学了一年医学,庄汉尘把所有的教材都看了一遍,选出来三十二册重点教材开始看第二遍,他发现书中描述的伤寒的症状和王素红当时的症状完全吻合,而且伤寒有特异性,就是发烧前出现皮疹,感觉忽冷忽热,嗓子像着火一样发干,凭借这些症状完全可以断定是伤寒,不验血培养细菌也能诊断出来,庄汉尘不知道给王素红治病的医生都是啥学历,不知道他们是否学过这些教材,他们学了之后是否记住了书里的内容,庄汉尘很透了学而不精和学术造假,刻骨铭心。
又是一年冬季,他的存货卖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一点点货可以留着自己用,旺季过去了,就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庄汉尘决定收摊不做了,开始找工作,他留了所有的老顾客的联系方式,买了一个扣机,以后想购物可以打他扣机,需要药材的他给送去,需要打针塞药的到他住处,这几个月他把医学重点教材又仔细看了一遍,又选出来十二册超级重点教材继续看,同时开始找工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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