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暮-31、雪国

作者: 榴莲大毛毛 | 来源:发表于2017-12-23 13:41 被阅读0次

    早上起来,窗外已是银妆素裹。对于久未见过雪花的苏苏来说,却并未有太多梦幻的感受与美好的憧憬。下了雪,天气就更冷了,而去年的今天,她还在那个招待所里能够烤一烤暖气,一个帽子一条围巾一副手套就对付过去。

    她翻出薄棉袄加上,把能穿戴上的都配好,搓搓手,跺跺脚,出门去公司。

    冲出底楼的单元门前,先探头探脑窥视了门外一眼,玻璃门上已经水雾朦朦,用手指划拉划拉,门外的绿化圃、小路、浮桥披上洁白的外套,面目一新,妇女儿童们在雪丛间嬉戏,忙碌地穿梭。雪已经停了。对着手掌心猛呵几口气,皱着眉头,裹紧了棉袄,她猛冲了出去。一阵寒意从头到脚瞬间包裹了她,冷风似乎从骨头里穿刺而过,鼻腔辣辣的。她赶紧用戴棉手套的双手遮掩住鼻头,眯缝起眼睛,打量着四周。小孩子们被包裹成粽子,象一头头小老虎活蹦乱跳,一边摇摇晃晃地跑去雪厚实点的地方,用胖乎乎的小手捧起一点,再往一个凸起来的地方放,一边又左顾四盼,接下来又茫然地张开着紫色的小手站立着,圆鼓鼓的小脸被冻成红苹果。几个年轻的女孩子路遇,就发着嗲,娇嗔,“哎呀,雪人怎么做呀。”

    哎。木苏苏就脱了手套,迅速把浮桥侧边桥廊上的雪自两头往中间推,几把就垒成了小雪人的下半身,手冰冷冰冷,又用力捏了一大团雪,往身子上重重一拍,心里生出一点点鄙夷,直直往侧大门而去。

    堆雪人一点也不难啊。

    从公交车换乘站行去地铁接驳站的路上,科技馆的这一片,视野开阔,现代化的,至少是新时代的建筑物四处错落,遥遥相望。空旷处有一幢圆柱型建筑,周身青霭,象火箭筒拔地而起,勤厚拙朴,过往的行人每当目光投向它,它的躯壳上上上下下几十层随机支起的几十个,数百个窗户,好似调皮地眨呀眨呀,眨着眼睛回应。

    眼神,眼中有物,神思悠然。

    初雪相衬,宜将风物放眼量,好一片冰清玉洁,神清气爽!

    迈上前人已经在雪上踩出来的小径,泥的冰浆混在雪水里,在有限的空间里四处突围,“别踩我呀,别踩我!好疼,好疼。”它们就随时准备将肆意妄为的踩踏者放倒,此处就变成了一场人与天气,又是欢喜又“好气哦”的较量。

    木苏苏尽量将脚叠加在那些踩出来的脚印之上,一步一挪,小心翼翼,待到挪到了大路之上,就长吁一口气,心口如同落下大石般,此时回望着小径上的后来者,一摇一摆,好像一群小企鹅,又不敢随便挪动,一副“啊啊啊!快来救我呀”的绝望、蠢笨样。

    这时,公司决定把课件打印出来做成教材。这项工作就交给了木苏苏。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去年去听考前冲刺课程的x大,毋庸置疑,x大附近太多小店提供学习配套一条龙服务,规模效应决定了性价比上的价廉物美。

    周末的傍晚,洗完头发,穿着风衣她就出发了。这一天,已经忘记是什么原因直到傍晚五六点钟才出发。倒并不是因为这天恰逢生理周期,身体不适的原因。哦,对了,在她每天上落公交车站点附近有个过马路的地下通道,上盖购物中心,直下楼梯,有一个小小的金店店面,每到傍晚才开门,看来是夫妻档,以首饰加工为生,店面前挂了一个小牌子,上书“回收金饰”。每天路过,苏苏都会盯着这块牌子,肚子里百转千回打着一个主意,谋思着把随手的一条几年前锻造的金手链变卖了,备资金周转之用。

    贱卖也许真的会很作贱。

    这一晚,她思来想去,终于还是把金手链解了下来,包好,寻思着待小金店开了门,就卖掉它。

    一路下了楼梯,一抬眼,小金店的铁闸门紧闭,这一天,小金店竟然没有开门!她就这么一下子站立在原处,惊诧不已,遽然而至的失落席卷了头脑发昏的她,原有的预期刹那落了空。

    终于在去往x大的地铁上,通体透亮的箱体灯下,这个冬夜的时点,人并不多。她的小腹开始下坠地胀疼,困乏与劳累齐发,腰部两侧发酸着向骶部弥漫,再阴森森地集中朝胃部倒抽着发散,胃部就痉挛起一串串恶心。坐着的她努力并着双腿,抓住身边的扶手,头靠在地铁侧壁,闭着双眼,希望可以快些缓解不适。可是根本没有办法,胃部的压力朝喉咙顶来,上颚就不得用舌头抵住,腮的口水多了起来。这时地铁报站,下一站就要到了。

    不行,必须下去,不然就要吐出来了。

    木苏苏一把拽着车门边的座位扶手,起身,缺血的眩晕瞬间埋没了她,眼前一片发黑,热血朝头部涌去,顾不了那么多了,脸朝地面,双膝蜷缩撑住腹部,蹲下去。百试不爽,这时,眼前的黑色就渐渐稀释开,汗水初始导致的潮热带来的暖意裹在衣服里,很好地护养了腹部,这时头就冷意阵阵,被地铁内出风口的冷风吹得清醒起来,一边又努力咽着口水,祈盼眼前的门快些打开。

    门开了,木苏苏摇摇晃晃直起身直奔垃圾桶,把嘴里的口水吐出去,胃部上抬,骤然收缩,经由食道向咽喉压去,“呃”一声,弯下腰,她对着垃圾桶大张开嘴,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口水大量分泌,她吐了一口又一口。候车亭的暖气逐渐把脖子那一圈潮湿给风干,她一手掣肘住围巾,一手扶着自己的膝盖,待到不吐了,就挣扎到站台的椅子那儿坐了下来,一边又微微出着鼻息,渐渐就完全温热着缓了过来。

    这一夜,她麻痹大意,洗了头发没有吹干,顶着冷风就出了门;这一夜,她随手的金手链,竟以出离阴差阳错的方式,得以保全。

    这一晚,木苏苏突然意识到,如果你还想继续努力努力,就得卷土重来。

    周日中午,照例她步行穿过小区外的马路,来到了家乐福超市后面的小餐馆吃饭。家乐福的出口处有一个小店专营嘉兴粽子,红豆沙、红枣馅的,大约一块五,肉粽三块钱一个这样,这边的粽子喜好掺杂酱油,这样它的粽子是咸香中带清甜。木苏苏很喜欢吃,路过就买一个一块五的为多。

    在小餐馆,无论是在墨城,还是在江城,点得多的还是那种粉丝油豆腐泡砂锅,这一天,天气由清冷稍微转暖了些,光线够份量,但并未出太阳,餐馆后面是一条小街,小街后边是一大片多层住宅区,一排铁桩相隔离了人行道与小汽车出没的小街,人行道通往小区内的四面八方,所以,人行道上,总是浓烈地填满着位移着的色彩。木苏苏独自落座,坐在餐馆外边的桌子边,背对着后边隔着街的人群。她一边捞着油豆腐泡,一面内心又百转千回,觉得也不是完全熬不下去,大不了就是去找过一份新工作。不能半途而废的心思又象小虫子作祟,噬咬得人心不定,左右摇摆。

    先告诉木明,“你得支援我一下”⋯⋯内心倒一点儿也不惴惴不安。

    没有问原因,苏苏还没有吃完这顿饭,钱就到账了。

    苏苏一看,数额远超出了她千疮百孔,临行密密缝的预期啊,心头一下大慰。

    于是就寻思着搬家。

    先在附近的住宅圈找了一遍。看见家乐福后面住宅的合租房源,就打电话过去,一个男生接听:“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是要找一个男生。”

    “一定要男生吗?”木苏苏不甘心。

    “是。”对方斩钉截铁。

    周末的一天,照例在家乐福后面小餐馆吃完了饭,转过街的直角,准备去开锁折叠自行车,骑去一路看看房源。

    这一路沿着铁桩旁拴着的长长一列自行车逡巡过去,木苏苏就越看越心慌,越看越忐忑,迷你自行车怎么就不见了!

    她不死心,来来回回走了几遍,这样看下来,发现自己的那部自行车原来在这一堆破烂自行车里算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就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哪只猪手顺走了啊!

    它娘的!啊啊啊!

    惘然四顾。这是她短短两年未及,第三部自行车!想起在墨城的那个夜,进了那个好像只有这个唯一知名的超市,在一干簇新的,花枝招展的自行车旁,正逢一对夫妇也在挑,最后女主人挑了一个公主车,想必是给女儿专用,

    她就有点做作地,高姿态地挑了一个藏青色的小迷你,那时也是为了每天早上可以带着它去乘交通动车组。在超市里就给上了车牌,然后骑行了一路,经过“万家灯火”的楼,夏夜若搽了腮红,妩媚动人,灯火如渔。

    它娘的!死全家!啊啊啊!

    在她未离开家乡在家里做小女儿时,父母也专门给她买过公主车,是雪青色的,在高考前。家乡的高考是一个大日子,所有的考生家长倾巢而出,护送孩子们上战场,那条横跨一江西东的白桥之上,车水马龙,众志成城,阳光亮堂洒落。

    在家长们的安排下,木苏苏和战友一起去补习了数学,理所当然地,上战场两人也得一起上。两把亮闪闪的新车在前面开路,家长们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远远跟在后面,

    “今天x老师看见了我们,”当天回到家,不经意间飘来父亲和母亲的谈话,断断续续,“哎呀,两部新车,两个宝贝⋯⋯你想想看⋯⋯”

    想必某老师必不吝惜赞美之辞。

    终于结束了,学生们和班主任并行在桥面,“木苏苏,你语文是不是考得可以?”老师一偏头,微笑着问。

    木苏苏就呆了一呆,此言从何谈起。

    “你爸爸说你考完后笑了一下。”老师是这么说的。

    这只能证明老爸在语文上对学渣木苏苏有一定的信心,最后唯独语文,没有什么悬念,或是有什么悬念,铩羽。

    后来,这把公主车在做实习会计时,拴在一层楼之隔的楼下,被偷了⋯⋯走过太多条长长的街,头脑空白,走到家门口,遇见嫂子,问“你怎么走路回家?”木苏苏小朋友就哇哇大哭起来。

    扯了这么多牛犊子,你能不能了解这一惘然四顾间,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兮一去不复返!时光抑扬顿挫,悲情四射!

    必须搬家!果断搬家!

    结果找在夏兰住所的附近小区。小区簇新,当时却不懂这是一片拆迁置换房。

    此处原本是一处毛坯,被二手房东配些杂牌家电,木质家具,看起来又象是那么一回事。木苏苏无非看中此处是新居,户型之间的空间间隔得足够大,楼下芳草青青,金毛狗跳跃,尾巴快活地打着卷。就初步确定了意向。

    和中介走在冷风的街,街对面就是一大片拔地而起的高层建筑群,中介女孩子向她抱怨议价时,二手房东的飞扬跋扈,“少五十块钱都免谈!”

    但是,目前的价位,是她能够接受的,很快,他们就要回到中介公司签约了。她抄起双手放入风衣口袋,胸前飘着色彩艳丽的丝巾,有些冷艳地,有些骄傲地漫步着,但又极其喜欢这个中介女孩子,这是一个有些生活的历练的女孩子,她看着木苏苏,始终有些话,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到底想说些什么呢?这是一个近乎没有概率能够解开的谜。

    生活!

    生活中的妄议!

    夏兰过来帮忙搬家。二房东的妹妹这时就想要木苏苏多交点电费水费,被夏兰的大嗓门给驳了回去⋯⋯

    后来,胖哥哥妻子回来过,“我们去郊区开了个小厂子”,人生若如初见,她清秀的面庞上浮现真诚的笑容,她的手已被寒冬肆虐得生了通红的冻疮,并且龟裂见了创口。郊区,是远郊。愿你安好⋯⋯

    一个白领青年男子搬进了主人房。隔天早上,木苏苏就在洗手间门口看见了他的女朋友,一个洋气的,漂亮的女朋友,举着脸盆,撅着嘴,面对这一处共用洗手间不知道如何落脚的样子,青年男子在旁陪着笑脸⋯⋯

    为什么要补叙这一幕?这种场景彰显这一对青年男女,对生活的要求,明显是不匹配的。假设有这里的一处房产,是否就有幸福感?未必,要看你在领略了谷底的风景后的心态;你是一位白领,并不能够改善生活的真面目,即便你是一位金领,是否就和其他人存在生活质量上的飞跃?也未必,茫茫人海,如沧海一粟,能够出类拔萃的,和钱无关,和财富相关。

    醍醐灌顶的是,精神的力量当然重要,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物质,只有物质,引领生命的延续。

    高尚之处,金玉其外,峥嵘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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