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烈！带人去北段帮忙！”
李甘棠变了调的嘶吼声在城头炸响。战事的激烈程度超出了李甘棠的意料之外，在叛军的炮击下，城墙外侧已有不少破损，原本傲视山海的城楼也被轰塌了一小半。好在冠城塞城坚壁厚，尚能抵御这样的炮火冲击，叛军发现猛攻无果，只能搬出云梯，强行上城。
叛军留下两千人攻城，大部队绕道秦山南侧杀向州府河阳，沿途攻城略地，收编饥民，隐隐有越战越强之势。王安向周边各州求援，好在平时人缘还不错，幽州、并州节度使拣选精兵，各派强将，奔赴河阳助战。官军与叛军的决战尚未展开，李甘棠却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到胜利的那一天。现在还能打听到后方的消息，等到叛军合围河阳，道路遮绝，那就只好祈盼王安能够田单附体，破围反攻，驰援冠城塞。
又一波叛军扛着云梯往城下冲来。李甘棠引弦搭箭，瞄准排头的一人射去，鸣镝破空，目标应声而倒，但云梯前进的速度却并未迟滞。
“妈的……张烈！快去！我不需要护卫！”第二道命令下来，张烈终于带着全部四名亲卫奔向北段城墙。已经有叛军的先头部队在女墙边露出了头，李甘棠拔出腰间长刀，猛冲上前助战。
血液挣脱了血管的束缚，从颈动脉喷涌而出，毫不在意地越过释放它们的刀刃，还没有来得及体验自由落体的美妙感觉，就糊满了李甘棠的双眼。李甘棠用力拔出被那个叛军椎骨缝隙卡住的长刀，旁边的士兵立马将主将拉到一旁，填补上缺口，大喊着搬起脚边一块大石头扔下城墙。两丈开外又有一个叛军攀了上来，李甘棠胡乱抹了把眼睛，掏出腰间的短铳，上前一步，扣动扳机，子弹正中额头。短铳精度不高，距离稍远便不能保证命中率，所以李甘棠更喜欢用弓，但当前的情况正是短铳发挥威力的时候。顾不得重新装填，李甘棠又杀向下一个缺口。
杀声震天，音浪的缝隙之中，几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几不可闻，但在李甘棠听来，却不啻惊雷。
是轰天雷！
一名快爬到城头的叛军，眼看久攻不下，扔了一枚轰天雷上来，正落在李甘棠几尺之外。这种近战杀器威力无匹，等到引线烧尽，点燃火药，包裹着火药的铁质外壳会随爆炸四下飞散，两丈之内，绝无生理。李甘棠有心飞身过去将轰天雷捡起扔回城外，却正与叛军缠斗无暇分身，眼睁睁看着引线一点点变短，心中越来越急。
就这么结束了吗？
轰天雷自点燃到爆炸，一共只要短短八九秒，对于李甘棠来说，却像一生一样漫长。面前的敌人深吸一口气，高举砍刀，正要下劈，却不自觉地将胸口暴露在李甘棠面前。就是现在！李甘棠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活路，趁这机会攻入叛军胸腹，再顶着他往轰天雷方向前进，让这个倒霉的叛军做人肉盾牌挡住铁片，自己就安全了。李甘棠的刀动了。
有人比李甘棠还快。一张黄纸飞向轰天雷，伴随着一串急促的喃喃低语：“湘江大湖、众水之都。川连北海，通及五湖。飞霜青女，冯夷同嘘。鳌吼翻浪，风雨如珠。急急如上帝勑！”咒声如落珠，即将落在轰天雷上的黄纸化作一团水雾，将目标包裹其中，快要烧完的引线挣扎了一下，仍是无法抵挡水火相克的自然规律，吐出一道青烟，叹息着安静了。
是小道士。李甘棠的攻击虽然命中了叛军，但插入腹中的刀刃却被一把抓住，这个异常顽强的叛军明知自己必死，仍然试图阻滞李甘棠的动作，以待自己的伙伴为自己报仇。李甘棠向小道士投去感激的一瞥，还好小道士以符咒解围，不然就真的危险了。
小道士却根本没注意到李甘棠的示意，只是长出了一口气。情况紧急，这道召水府咒要念完肯定来不及，只好诵个一头一尾，再飞出一道祈雨符，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死马权当活马医罢了。没想到水府神将还挺给面子，真把火给灭了。
太阳慢悠悠地爬到天顶，终于又缓缓向西挪去。日已过午，攻城叛军被太阳晃得睁不开眼，只好撤退。城墙上下满是尸体，李甘棠站在女墙边向下望去，有几个叛军尚未断气，都是被城墙上落下来的石头和同伴砸伤的，躺在满是散落兵器的暗红色土地上。呻吟声渐渐减弱，终至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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