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村花园，广安苑。”
“蒋村花园……哪的蒋村？”
“晴川街。”
“哦……”
阿川皱了皱眉，因为相同的对话1分钟前就经历过一次。前一次阿川说完，司机嫌距离太近拒载，这一次阿川先上了车，趁司机表态前直接掏出一把枪。
不能再为迷路这件事四处晃荡了。
阿川有些心急，因为他没有做到“不必要做的事不做，必须做的一律从简”的教义，这对信奉“节能教”的他来说，简直就是明知故犯的大不义。
2分钟没到，阿川的目的地到了。在此期间，阿川经过慎重考虑，决定下次打车只报三个字，晴川街，等司机抵达附近再问起具体位置时，再追加四字，前面路口。
七个字解决问题，效率比原先高了一倍。不过这点节能根本比不上阿川从业时的消耗。
阿川是个职业杀手，干的是杀人这种麻烦事。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阿川的节能不是绝对，而是相对的。他脑子里想的是，他只要是杀手圈里最节能的那个，就不算违反教义。
杀手是分级别的。一般来说，入门级杀手会从调查入手，详尽了解目标的作息、行程、背景等，然后制定方案。
中级杀手可以待车里进行至少三天的24小时独立跟踪，躲避90%以上的监控，作案全程无指纹、无毛发唾液遗留。
大师级杀手没有既定方案，只是他们会特别关注天气预报，出门前会反复确认需不需要带伞，毕竟从容是一种态度。
阿川不属于上述分类。他作为江湖中“节能教”的唯一门徒，节能让他只懂得在目标人家门口蹲着。人来了，阿川会对着照片比对两眼，确认后就掏出一把PSM，几步快走，对着目标人的头就是“砰砰”两枪，最后拍照走人。
事实上阿川也是这么做的，只不过有时候会在门口等上十天半个月。
“你别每次回来都像死了妈一样，我在给你工作帮你善后还拿钱给你花哎，表现得开心点行不行？”
现在说话的人叫阿彪，是个200斤不含头的胖子。别看他身上纹有青龙白虎和怒佛，只要遇见一只耗子，就能吓得他人神魄散。
“你别以为不说话就是节能，装NM最酷的，去200米的加油站买两桶汽油带点零食你也能花1个小时迷路，我真是一给我里giao了。”
阿彪和阿川的根据地是一辆改装过的反侦察房车，他们流窜作案活得潇潇洒洒。
阿彪是个死宅，所以出车门以外的事都交给阿川来做。另外阿彪也是一个技术宅，阿川作案点附近的监控都会被他篡改或黑掉。
“我和你说，这个月行程很紧，干完杭州这票我们得赶紧到兰州去，老板说多拖一天少给10万。哎，和你说话呢，你倒是放个屁啊skr。”
阿川突然放了个屁。阿彪停顿了一下说，你一点也不real。
都说杀手这行是在鬼门关前跳舞，但阿川和阿彪的舞力值只能支撑他们扭两步秧歌。
也是，杀手这行其实准入门槛很低，无需学历，不看外貌，干的多是等人，扭打，跑路这样的体力活。如今这个年代，没有人会在日常生活中提到“杀手”这个词，它的倒装“手刹”倒是挺常见的，这一行也不知为何落魄至此。有时候阿川和阿彪也想着为行业做出一点贡献，但除了对外宣称自己是提供上门定制化服务的SOHO一族，还有什么介绍能让人对这行感兴趣呢？
阿彪觉得，如今大家没兴趣的根源是因为这行业不cool了，没以前cool了。反而在很久以前，不光是杀手，就连武器和毒药都能被大家津津乐道。
比如说有人被刀砍死了，一看这脖子上的伤口只有屠龙刀才能留下，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地瞄了一眼，受害人家属仰天长啸：“谢逊老贼，我与你不共戴天！”
又比如有人中毒身亡，人们看到死者脸都绿了还口吐白沫，鼻子凑近一闻发现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此时大侠只需在众人面前大声喝道：“据我所知此毒为唐门毒有，伤口定为唐门暗器所伤。”这锅唐门想不背都难。
你看，不用宣传，别人自发替你打广告！
武器要有别致的缺口，划不好就再划，缺口多一毫少一毫都不行。毒要有不一样的成分，口吐的白沫一定要美，配比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这就是创新的力量，这就是细节的胜利！
说完后，阿彪觉得当务之急就是为阿川打造一把标志性武器。
“你这个人用大刀肯定觉得麻烦，而且有点张扬，用毒你又没那个脑子，这样吧，我帮你弄一把缺口规整的匕首，完事后，用它在脖子上再补一刀，留下缺口就行。”
“No.”
“Why？”
“Too heavy.”
这次目标是去蓝色钱江小区，杀一个准备跑路的P2P老板。由于该小区去年发生过一起震惊全国的6·22小区纵火案，这让潜入小区的阿川也变得有些犯怵，生怕碰到一个身手不凡的保姆。
“你好，16幢在哪？”阿川每天严格限定自己最多说100字，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把“你好”加上。
“不知道不知道，路都不认识还来找人，做事一点都拎不清。”老伯的杭州话说得贼溜，但再溜也比不上阿川手里转着的那把枪。
“诶诶，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我，我女儿就住16幢，我带你过去，还能帮你开楼下的门嘞”老伯是个明白人，这态度真是一点就通。
“Hello，爸比，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啊。”可视电话里出现突然冒出一张鬼脸，仔细一看才发现在敷面膜。
“咳咳，女儿啊，先开个门。”老伯边咳嗽边说，嘴唇还有些轻微的抽搐，但这些暗示完全不起作用。啪嗒，门开了。
“大，大哥，您请，我继续遛弯去了。”
“一起。”
“别，别啊，我已经给您开门了，您就放过我吧。”
阿川指了指楼上，然后又点了点老伯的头。
“哦，我明白了，您，您是说我不上去我女儿会起疑是吧。那我就先上去了，大，大哥您请自便。”
老伯慢慢悠悠地往电梯方向走，发现阿川仍跟在他身后。
“嘿，嘿嘿，这么巧啊，您也坐电梯啊。”
两人一同来到六楼，老伯的衬衫已经湿透，但除了汗，还有一股硅胶的臭味。
“求求您，别对我女儿下手。我之前态度是差，我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我错了。”
阿川点头表示答应，但老伯却并不相信。他想尽可能地通过谈判拖延时间，但他不知道有时候时间越拖，事情越糟。
阿川不耐烦了。他敲了敲门，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咳咳，女儿啊，先开个门。”
门开了。
“你演戏演上瘾了是吧，就这么想当我爸？”女人身穿红色吊带睡衣，已经卸下面膜的脸看起来年纪不大。
“愣着干嘛，出去巡逻巡傻了？”
老伯尴尬一笑，身后冒出了一张阿川的脸。
“哎，哎哟，还有客人啊，这位大哥是……”
砰！
老伯脑部中弹，脖子上连接硅胶头套而没有黏住的皮肤，连同身体一起飞了出去。
“老陈，老陈啊，你……”
砰！
我答应不对你的女儿下手，可惜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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