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自白

大抵白天匆忙而骚动，只有在夜晚，喧哗却让位于平静，疲惫，使理智为情绪腾出多一点点空间。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的一个熟悉的冬夜，夜色深沉而忧郁，屋里没有暖气，淡黄的灯光散发着象征性的温暖。我在桌前执笔，想为即将远去的2016年留下点什么。确实，独处时的写作像是一次探察内心的独旅。从俗浮沉，与时俯仰，一年来自己只顾得快步疾行，而没有腾出多一点点时间留给自己。

是的，绚烂又归于平淡的2016年已经远去，而我也终于过上了自己幻想过千百遍的大学生活。纵使梦里法相万千，真到眼前，却发现大学最终变成了自己时刻困顿其中的一砖一瓦。

说起来，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一个流与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的高三学生，终于在离开家乡百余里外，变成了一个“半独立的个体”。曾经在封闭的课堂内，为遥远的不真切的大学梦想奋斗而麻木的人，一下子踏入了物欲横流的现实世界，不由得不知所措。猝不及防地来到一个与最初的设想无关的专业，只有在案头，还放着木心与海森堡，柴静与法拉奇，以聊慰过去。下半年，熬了比高三还深的夜，放纵自己的胃，去追求一丝舌尖的欢愉，睡过比家里还久的懒觉，再也没人催促，没人耳提面命，有些惶惶然有些戚戚然。记得以前过着几乎由大人安排的生活，每天入睡前，几乎全是捧着书看，那些书太厚太难了，如今想起来当年几乎一半是在逞能，而且没有人看见，那时候谈论梦想的勇气，似乎比现在要大得多，以前张口就来的东西，如今却要犹豫了，越来越多的情况是，别人问你，你将来要干什么呀？答曰不知道，或是摇摇头。大抵现实没那么简单，也不能任由自己一厢情愿，写到这里，还是真是隐隐为自己着急。半年来，确乎看了一些书，确乎欣赏了一些别人口中的经典，确乎为情节流泪，为艺术感动，可我却很少提笔，面对别人的约稿一再推辞，总说自己最近有点忙。

其实也还好。

现在，我的梦想是什么呀？

我是不是背道而驰，南辕北辙？

以前安慰自己，把留给爱好的时间挤出一点来，匀给恼人的物化生，分给背不完的政史地，还有做不尽的数学题，因为他们和我未来的“面包”息息相关。罗斯福说：“作为知识分子，你必须有一份并不以此为生的职业。”倒未必是真要做一个知识分子，但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倒是真的很多。如同一只在羊群中随流而往的羊，向相反方向踏出的一步是需要一种当机立断的勇气的，这份勇气比那些需要酝酿许久而且要由老酒壮胆的勇气难得太多了。

可是当我来到了这里，来到了大人口中可以多花点时间在他们眼中的爱好和我当初称为梦想的东西的时候，这里却乌烟瘴气，满是比以前更多红着眼的“找面包的人”。我似乎要比以前花更多的时间去练习找面包的本领，在每个分岔路口，路过每个可能藏着面包的“希望的田野”的时候。

当年在你身边的大人，一下子都不见了，他们似乎也不再为你的困顿负责，夜深了，独自一人在寝室，热茶需要自斟自饮，像是每个扑面而来的问题一样。

而在这个夜晚，写着写着，我慢慢地明白，任何时候，都不要丢掉你的梦想真的不是一句空话。因为，一次随意地放下，哪怕是深思熟虑地搁置，它都有可能不会再被拾起，再忙再累，请再坚持一下，未来可能会更忙更累。当你全身心扑在面包上的时候，不经意之间也许你就输了，在追逐面包的路上你会越来越胆小，攥紧仅有的一点面包不放，最终选择一条苟且的道路，把自己出卖给现实，把梦想遗弃在荒野。

真想向追求者致敬！还好，自己也没丢。

时光不停，杯子里升腾而起的水汽在灯光下闪光，最终消失在夜里。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要被寒冷夺取了体温，如同每一个在现实里可能消失的梦想。

未来一年，万望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