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红薯是主食,煮着吃,馏着吃,烧着吃,每天都要吃,每顿都要吃。每个人的肠胃里都憋涨着红薯气,放的屁也是响响亮亮的。
我经历过天天吃红薯的年代。那时,玉米、高粱等作物没有红薯产量高,红薯种植的面积便最大。秋天说是分粮,一多半都是分红薯。谁家的锅灶上,都是一筐一篮的红薯。
刨红薯的场面很热闹。大人,小孩,男人,女人,能来的都来了,人们扛着镢头、铁锹,掂着麻袋、布袋,推着小车,拉着排子车,一路浩浩荡荡。
妇女们先把嫩叶薅掉一些,留着做蒸菜,或者喂猪。再把红薯秧割掉,露出红薯堆。红薯秧有几米长,且相互缠绕。从根上割断的红薯秧,也不能一下子拉扯掉,需要东拉西扯,卷到一起,卷到地边或垄沟上。
刨红薯需要技巧,不能把整块的红薯劈成两半。先把红薯堆周围的土松动松动,然后将镢头或铁锹下深点、远点。力气大的,一镢头、一铁锹下去,能将一堆十几块红薯刨出来;那大的、小的、圆的、扁的,都像被裸了体般的羞涩。爱搞笑的人挂在脖子上,像一颗颗手雷。
刨了红薯就分,就在地头、地中间分,一秤一秤地分:两口人的堆成一堆,三口人的堆成一堆,四口人的堆成一堆……家有几口人,就去几口人的堆堆装。
红薯好吃吗?干面!
红薯好吃吗?细甜!
干面细甜是最好吃的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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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光地净,秋风飒飒。人们把红薯擦成薄片,摊晒在麦青地里和房顶上;那大片大片的红薯干,铺排出一片白的世界。风将它们的水分浓缩,太阳将它们的身体变瘦。待到晒干后,能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你见没见过这样的大片:一伙人在一起吃红薯,他们将红薯皮抛向附近的一面墙;他们像投弹一般,啪啪,啪啪啪,让整面墙上粘满红薯皮,成为一面独特的“红薯墙”。这些红薯皮粘贴在墙上,经受着风吹日晒雨淋而不落。到了来年春天,粮食不够吃的时候,人们将它们揭下来,熬成汤,度过饥荒。
这当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没经历过。
天天吃红薯的日子有些苦涩,但也有乐趣:煮饭时放几块红薯干,那是又面又甜;馏熟再晒干的红薯,吃起来筋道;而在火中烧烤的红薯,吃起来烫嘴,更是过瘾;红薯熬出的鸟糖,竟是儿时最好的零食;红薯芡做的粉条粉皮最好。秋假我看地,吃了一个半月的红薯,吃得脸蛋红扑扑的。
忘不掉的是,是爱美的小姑娘,她们将红薯秧上的叶子捋掉,留下一长段的茎,然后用指甲掐成一节一节的“链子”,她们挂在脖子上,成为最漂亮的项链,成为那个年代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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