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早晨的太阳就显得格外火辣,光芒四射。黄麻苗子从地里露出来,阳光扑过,吓得这些稚嫩的苗子颤抖着。一旦到了酷暑,村南黄麻就会长到一米多高,村北的红薯也会结出小红薯来。河沿上的芝麻远远看去,排列有序,像一排排步兵,又像亭亭玉立的一群姑娘,甚是喜人。
太阳刚露出笑脸,方成然就来到黄麻地,地里大都是男劳力。队长刘飞在后面监督,不断吆喝着。
“抓紧拔,再过一袋烟功夫就收工,回家吃早饭。”
大家浑身都湿漉漉的,其实匀苗倒是很轻松的,只是那东边射过来的阳光,太毒。弄得大家不得不脱了汗衫,露出黑黝黝的后背。远远看去,脊背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看平时没吃多少油水,一个个都从身上流油啊!”刘飞带点调侃。
“一瓶油吃了一年了,还剩一半呢,屁油水。”方成然嘿嘿笑了一下,顺势拿起汗衫在脸上擦了一把,又用两手拽起汗衫,在背上来回扯动。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说着笑着,有的干脆坐在黄麻地上。
“夸你胖,你又肿起来了 ,王小七!”刘飞气笑不得,“苗子压断,留你吃的!”
王小七愣了愣,看着大家对他哈哈大笑,这才反应过来。
“我哪有两张嘴啊,一张嘴都吃不饱饭了!”他忙着起来,蹲了下来,继续拔苗。
“算了,收工,都回家吃饭吧。”刘飞叭塔塔吸着烟袋,烟锅里早已没了烟叶。他抬起右脚,烟锅对准鞋底轻轻磕了几下,顺势把烟袋插进早已湿透的布腰带里,装烟叶的布袋早已显得空瘪。
地里的汉子们一听收工,那顾不得身上的汗水,急匆匆站起来,光着脚跑到地头,提着地上自己的鞋,说说笑笑嚷着回家吃饭。
“队长,粮食什么时候发?”王小七转过身,冲着坐在泡桐树底下的刘飞喊道。
这一喊,大伙都停下脚步,都想听听这口粮的消息。
“急什么?”刘飞显然胸有成竹,掏出烟袋,干叭嗒了两口。
“过几天大队就安排各生产队到区粮站交公粮,等交完公粮,按照工分发小麦。”刘飞扫了王小七一眼。
“咱这不是近一年没有尝过白面馍了吗。”王小七笑嘻嘻地答道,嘴角里流出口水。
“你真丢人!”刘飞冲着王小七瞪了一眼:“想办法弄个老婆吧,天天过着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的日子,哪里好?”
“好,队长,我吃完白面馍,就去找老婆。”王小七用手擦了口水,对刘飞挤了一下眼。
“别走,小七,你给我个烟卷,我烟袋没货了。”看着王小七要走,刘飞烟瘾来了。
王下七懒得要命,就是充人数,一个早晨,汗衫就没擦过汗。口袋里的烟叶及一沓纸,都是干干的。大伙对他的偷懒行为,都习以为常,没有什么人提意见。再说,他一个单身汉,提了也没用。
王小七靠近刘飞坐下来,熟练卷起烟卷,用指甲往牙上抹了一下,再用力涂抹到纸上,猛一下子捏好,把末梢部分掐断。讨好似的递给刘飞:“好烟叶,也是好纸,我侄子上学不用的书给了我好几本。”
“再卷一只,”刘飞接过烟:“火柴给我用,我的擦不着火了。”
“成然,成然————”刘飞冲着刚走不远的人群喊起来。
方成然急匆匆赶了回来:“队长,有事?”
“抽根烟,小七的烟。”刘飞指了指正在卷烟的王小七。
“这铁公鸡,能舍得给俺一根烟啊?托了队长的福。”看来方成然对王小七看法不是很好。
“你说对了,要不是队长,你吃吊烟!”王小七笑着把刚卷好的烟卷送到方成然手上,顺势擦起火柴。火苗旺的很,差点烧到方成然的眉毛。
“没成家的,就没有正行!”方成然一口烟呛得难受,猛的咳嗽一下。
刘飞吸的正过瘾,滋滋响着,眯着眼,把那呛人的烟吸进肺部。一时间,就像是在抽大烟,不,比吃一块肥猪肉还解馋。
“成然,你老婆这胎如何?”刘飞不睁眼,边吐烟雾边小声问道,“别再生个闺女吧,就老大是带把的,一连生了二个女儿。”
“刘飞哥,说实话,我天天都睡不着,气的。”看来刘飞问的话很对症结,成然使劲抽了一口烟,发出‘嗞嗞’声。
“也不知怎么回事?老是生闺女,还不如那些只抱窝不下蛋的鸡呢!”
“你没找接生婆摸摸?”
“怎么不找!好几个接生婆看了一眼肚子就说,等我老了不愁酒喝了,这不明显是闺女吗!”
方成然越想越烦躁,烟烧到嘴,才晓得烟抽完了。
“再给我一根。”方成然心情忧郁,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给王小七。
“你要烟抽,还弄个死人脸给谁看的!”王小七笑着掏出烟叶,麻利地卷起烟来。
“没有本事,不能怪咱表婶子,人家给你生三个孩子了。”王小七把点着的烟送到方成然嘴上。
“实在不行,哪天让我去和表婶睡一觉,兴许能生个儿子呢!”说完,王小七拔腿就跑。
“老少不分,你到哪里讨老婆!”方成然拿起鞋向跑远的王小七砸去。
“对了,成然。”刘飞烟吸舒服了,有点红光满面。
“我和你嫂子就一个儿子,又当兵在外。你嫂子肚子里是没货了,这辈子生不出来了。”刘飞边说边瞅着方成然的眼神。
“如果弟妹这胎还是闺女,你就给她商量一下,孩子生下来就给我吧?我和你嫂子想要孩子。”刘飞又低下头,怕方成然有感觉。
“谁家有儿子也不会送人的,哪怕砸锅卖铁也要养活的,闺女都是替人养的。”刘飞用手指头在地上乱画着。
“这没问题,刘飞哥。”方成然感觉到特轻松,“只要是闺女,一定送给你家。”
刘飞这一听,简直兴奋的不得了。也不知说什么感谢的话了,可是又感觉欠缺点什么,是什么呢?刘飞自己心里清楚:如果方成然生个儿子,也给他,那他才是满身欢喜呢!不过,没有哪个傻子会把儿子送给人家的。关系特好的,或者说日子揭不开锅的,那样才会考虑把闺女送出去。
“就这样说定了!晚上我和你嫂子去你家好好感谢你和弟妹!”
太阳已经偏南,坐在地上感觉到屁股有点热,混身也在冒汗。从河对面的中学那边传来“铛—铛—铛—”的铜钟声,听得出,这是学校做课间操的时钟信号,也就是说,上午过了一半。
刘飞拉起方成然一起往家走,一路上都在担心着。刘飞在担心方成然两口子是否出尔反尔;方成然则是担心没用的老婆真生了没用的闺女。
生产队牛棚里传来“哞—哞—哞—”的叫声,看来真是中午了。
“叫,叫什么叫!平时不干活也要吃,比人还舒服!”生产队看牛的老汉刘三水对着牛骂道,一手拿着棍,一手挎着装满剁碎的麦草。刘三水一辈子无儿无女,现在老了,干不动田地的活了。他的侄子刘飞安排他做起了喂牛的活,工分跟干农活一个样。
阳光透过泡桐树叶的缝隙斜射下来,那些绿中透黄的叶子,此刻显得更加稚嫩。真担心,在阳光暴晒下,那些叶字会不会着火。牛棚周围都是一些杂树,杨槐最多,树梢上那些刺都隐约可见。几棵不高的桑葚树,都被孩子们爬的有点掉皮,桑葚子没熟,就被偷拽下来。桑葚叶子都给扯落,地上一片一片,有的孩子甚至拖着桑树枝跑回家,地上满是痕迹。白天不下雨的时候,队里的大牛都会拴在这些树上,夏季枝叶茂盛,便于纳凉,拉出的牛粪散发的味道,不像裸露在没遮阴的地面上那样刺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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