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唐琴子
外面的连阴雨，已经下了两天了，比起前些日子的酷暑，这雨就是十足的“甘霖”。且不说凉快，还可以看雨，看那雨丝从天而降，落在马路上，落在花花草草上，落在树上。窗外，就是一棵高高大大的梧桐树，树叶密密匝匝，忍不住就会想，是不是每一片树叶都会被雨洗净呢，若是哪一片叶子，恰好口渴，又恰好没淋上雨，该多伤心呢。
心里一个声音在说：喂，喂，杞人忧天啦。
哈哈，有点啦。
雨天，还可以听雨，尤其是夜雨，那打在防雨棚上或树叶上的雨，紧一阵儿慢一阵儿的，似千军万马，又似轻歌曼舞。如果，此时，恰好念起远在另一个城市的，或家人或友人或爱人，会忍不住想，这雨是从那里来的吗？或者，会想，这雨，或许，天刚刚亮的时候，就该到了那里。多好啊，那人还没有离家，上班的时候不会不带伞。
这里，那里的气息，因了雨融在了一起，是不是，想念就会近一点？
听着雨声沉沉地入梦，想想，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刚刚是在读王小波的书，读到一篇有趣的文章，忍不住想写点什么，想好了标题，被窗外的雨感染，就自顾自说上了雨。好像一个人，一不小心走岔了路，现在又拐了回来，也好像一个电影镜头，由近慢慢拉远，从一棵树，摇到了远山，忽而又摇了回来。
王小波的文章是《门前空地》，写他在美国时，邻居们对各自门前空地的态度。
读来颇是有趣。
比方说，街口住的英裔美国人，花坛弄得很像样子，不但弄了护墙，还是用涂了焦油的木材筑成，垒得颇有乡村气氛。花坛里还铺了一层木屑，假装林间空地，中间还种了两棵松树。
比方说，王小波称为“我们的”门前草坪，寄宿的留学生谁也不去理它，结果长出一人高的耐旱的蒿子和茅草，这时邻居就会抱怨这些乱草招蚊子，我们就叫来房东。房东是个广东人，一边嘟囔着骂老美多事，一边把杂草砍倒。久而久之，门前又出现个干草垛，邻居又抱怨会失火，房东就会将干草运走。我们的门前，久而久之就会比较难看。
比方说，左边住的一个意大利老人，总会在王小波跑步回来，拉着他嘀咕一阵，说他要把花园好好弄弄，还画了图，那图画得太过专业，叫人怀疑他是土木工程师，而不是卖披萨的。意大利人这件事筹划来筹划去，迟迟不能开工。
比方说，住在街尾的一对中国老夫妻，王小波每次路过，都看见两个人在修理花园，使用的工具包括儿童掘土的玩具铲和各种报废的厨具，有一次，老太太在给老头砌的砖墙勾缝，用的家什是根筷子。两人就这么一直在干活，从来没停过手。门前的护墙就这么砌好了，像个弥勒佛，鼓着个大肚子。来来往往的人都躲着走，生怕墙倒了，把自己压在下面。花园里摆了几块歪歪扭扭的石头，假装太湖石。不禁让人心生担心，怕这些石头把老两口绊倒，磕掉门牙。后来，他们把门廊涂得红红绿绿，还挂了一块破木板钉成的扁，上面歪歪倒倒的写了“蓬莱阁”三个字。王小波说，他不知蓬莱阁是什么样子，没有意见，估计海上的八仙会有不同意见。
现在，回头再来说说那个意大利老人，他终于规划好了他的方案。一天早上，来了很多黑头发讲着意大利语的白种人，他们从一辆卡车上卸下一大堆混凝土砌块来，还带来了几样测绘仪器，在那里找水平面呢。总共五米见方的地面，非弄得横平竖直不可。这个花园建好时，给人的印象，是座一本正经建造的庄严的四方形建筑。之后，花园里，铺上袋装的腐植土，种了一园子玫瑰花。玫瑰盛开的时候，路过的人总禁不住站下来看。王小波说：“过往的行人，就知道屋主人虽然老了，但也不是苟活在世上。”
“不是苟活在世上”。
心态，决定了一个人生活的方向。
文字进行到这里，不想评说“蓬莱阁”和“玫瑰园”哪个更好，一门心思却在想，如果我有那么一块门前空地，该怎样去规划呢？平生除了会种花，别的好像都还不会种。时常羡慕可以种出苹果，可以种出黄瓜西红柿茄子辣椒的人。给我一块空地，我就种苹果树，春赏白花，夏观青果，秋闻果香，然后呢，然后是一冬天甜蜜。除了种苹果，还种蔬菜，自己吃不完，就分给邻居。还想种一架葡萄，在炎热的夏天，坐在葡萄架下乘凉，品着香茗，吹着细风，看那一嘟噜一嘟噜的葡萄，由绿慢慢变红慢慢变紫。还想养上几只鸡，当然，不能没有一只狗。还想……还想什么呀，想得太多了，忘记了那块空地不过五米见方。
一不小心，是不是，心就变重了。
想起那个故事。
有一个人，钓鱼的时候，每钓上来一条鱼，就张开手指量一下，大于一拃的，就放回去。别人不解，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说，我家的祸小，太大的鱼盛不下，刚刚好就好。
刚刚好就好。鱼和家里的锅刚刚好，心的轻重也刚刚好。
其实，每个人的心里，也都有一块空地。是种快乐，还是种苦恼；是种善良，还是种邪恶……都取决于你的心态。
我们的心轻与重，或许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有的人，原本心是很轻的，走着走着就重了，有的呢，原本很重，走着走着就轻了。
埃及古文化中，有一个传说：快乐女神的丈夫是个法官，他手里有一架天平，专门用来秤量人心的轻重，逝去的人，心轻者上天堂，心重者入地狱。
我们且不说，心轻可以上天堂，单单是为了人生的路，能够走的顺畅些，是不是快乐就多了些？毕竟负重前行是谁都不愿意的。
种好心灵的空地，无论身处何方，也不苟且地活着。
即便，低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即便，躺在阴沟里，依然仰望晨星。
就像木心，即便是坐牢，也要保持裤线的笔直。即便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给他12个鸡蛋，他也会变出12种不同的做法。
是啊，不然，怎么会有那么触动人心的“从前慢”呢。
窗外，雨还在，所有的树叶一定都被洗净了吧。雨天有雨天的好，雨过天晴呢，阳光普照，那也是好之又好的。不是吗？
让心灵的空地，流淌诗意，为一朵花开欣喜，为一缕清风感念。不要让忙碌淹没了生活中的美好，心之所向，无问西东。
王小波说，他文学的全部目的，就是要试着创造出一点美。
我们心灵的空地，也不能少了这点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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