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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故事

曾经的故事

作者: 沃土_4eb0 | 来源:发表于2020-02-01 19:22 被阅读0次

          曾经的故事

    他要把自己编好的十个箩筐担到城里卖。他说,一个可以卖到五毛钱,比当地卖一个多两毛哪,十个箩筐就多出两块,顶六个多劳动日。(当时一个劳动日只分三毛钱)他说着,掰出手指头,让儿女明白明白这个道理。见儿女还不为所动,竟赤红了脸,大声嚷嚷说:有什么难的,打太原的时候,我抬着一麻袋军饷连夜跑三百里路,怎么了,怎么了?真是的。

          他总拿过去与现在相比,一比,就说如今的社会多么好,就是天堂,家家都过的是天堂的日子。一碗稀饭也能吃得安心,不会像过去,灾荒年,一人一人的饿死在街上,所以,如今什么苦都算不得苦;难,也算不得难。

          儿女们知道拗不过他,也只好大早给他做了一锅焖米饭,备了一些干粮。

          他拒绝带干粮,嘟哝说糟蹋粮食,拿了碗,只从锅里吧啦了半小碗米饭,喝了两碗水,就拍了胸脯说饱了饱了。

          他把五个箩筐扎成一摞,用绳挽个十字结,有半人高。他担上肩,猛转头,颠到另一膀,轻轻地舒开腿,学了戏文里小花旦的动作。儿女们笑了,他自己也开心一笑。

          他家离县城有六十多里的路程,要爬三十里的上坡,再下三十里下坡。他担了担子轻快地一路小跑,嘴里时不时哼着不着调的曲子。一路赏不够的风景,道不完的稀奇快活。

           

          他又想起当年抬担架的日子,时时揣着担心,几天不能喝一口,吃一顿,不能直起腰走路,连粗粗的一句话都不敢说,时时都会变成了一条死尸。他狠狠地朝地上唾了一口,心里像闷闷地堵住了。

          上了山顶,他踅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坐下来。肚子开始咕咕叫了,就走到一处小水洼,埋下头,啾啾地喝了个够;升直脖颈,美美地打了个嗝儿;半躺下身子,腾开两腿,掏出烟袋,滋滋地吸了个够。一时,他感到浑身无比舒坦,无比痛快,他要赶路程,不敢多歇,就重担起箩筐,一路撒欢小跑。

          到了收购站,真逢午饭时候。他等人家都吃罢了,讨了一大碗面汤喝,羞赧着说,跑得急,口渴得要命。

          工作人员仔细验看了他的箩筐,十分满意,直夸他好手艺,做工精细,用料实诚,并告诉他,以后有了货,尽管往这里送,有多少收多少。他心里很受用,觉得这次来真是值了,他回家要告诉儿女,来这里算是来对了。看吧,以后有你们好日子过的。

          揣了五块钱,他进了一家小吃店,掏出四两粮票和一毛钱,买了两个馒头,随后,又恬着脸,讨了两大碗面汤。

          走出小吃店,太阳稍微偏西。他像打了胜仗一样心里高兴,他断定,天黑上灯前,一定会赶回家。

          走着,他被墙角的一大片麻袋吸引住了。他觉得城里人真是糟蹋东西,这么大的麻袋片,补一补,啥不能装呀?然而,他错了,是一片麻袋片裹着的一个黄军挎包。鼓鼓的包上印着红红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字,又一圈一圈地用背带捆起来,捆得结结实实,方方正正。当他打开挎包的那一刻彻底懵呆了,是一沓沓的钱,一块的,五毛的,两毛,一毛的,整整齐齐的一沓一沓,二十沓。

          他立刻断定,这是公家的东西,又断定一定是一位极不负责的公家人造成的后果。此时,街上寂寞得要命,一个人也没有,鳞次栉比的庭门楼窗都紧闭着眼睛,于是,他就靠了墙角坐下来,圪蹴了腿,把挎包紧贴在胸口……

          他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行人,连放学的孩子都不放过。偶尔看到一位低头急行的人,他便一阵兴奋,把袋子高高地举起来,使劲地来回晃一晃,甚至晃到人家的脸上,以至遭到人家白眼,或者误以为他有点神经病。这样,时间过去很久,太阳又偏西了一截。他心里开始慌了,埋怨自己偏偏遇到这样的”倒霉”事,这样粗心大意的公家人实在应该批评批评。

          他突然想起孩子们疯唱的一首歌:我在马路边,拾到一文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面……他一拍脑袋,恨怪自己死脑筋。他靠人指引,很快找到了派出所。

          所里好几个警察叔叔值班,听了他的请求,顿时乱成一锅粥。一通东南西北的电话打来打去,很快找到了失主——县城的一所中学校。

          该校的领导、教师们真焦急地团团转,一个个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看到他的到来,接过了黄色的,印着“为人民服务”的黄挎包,在他的胸膛前捂得有点滚烫的钱包,激动,感恩之情难以表达。你们数一数,整整二十沓,够不够?他只是这样轻轻地问。

          他想批评他们,他想告诉他们,对公家的东西一定要像保护自己的命一样。不过他无法开口,因为他看到,眼前的人已经为自己的错失付出悔恨的代价。他只在这样那样的酬谢里捏了两个馒头,他想让他的孩子也尝尝城里馒头的滋味。他不听劝留,执意要回家,他说,要是今天回不去,他的儿女会整夜睡不着觉。

          等他回到家,已经后半夜了。他耐不住儿子们的唠叨埋怨,就说出自己碰到的“麻烦”事。他高兴地把四块九毛钱和两个馒头交给儿女,埋了头喝尽了锅里的米粳,他满意地说,只有家里饭才叫饭,能挡饥。儿女们却久久沉思在他的故事里,一个让他们牢记思索一辈子的故事,让他们涕泪的故事。

          故事里的主人不是别人,是我的父亲,我的老泰山。

          父亲晚年患病,怕花钱,怕给子女添负担而拒绝吃药,享年五十九岁。

          在父亲安葬的那一天,天降大雪,一尺,两尺厚的大雪,而坟墓却是在离家四五里地的山坡上。当时的棺木是村干部们商议砍倒的村里的一颗大槐树做成的,足有五六百斤重。

          意想不到的是,那天,全村人几乎都来了,能来的都来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来为他送行。年轻人立刻组织抬棺,四人一排,八人一组。一通鞭炮,齐声吆喝,棺木就轻轻地跃上两排人的肩上。年龄大一点的则扶着,推着,拥成一团。在漫天的雪地里,棺木一寸寸,一尺尺地移动,穿过丛杂,越过坎坷,沿着蛇形的小道匍匐前行。抬棺的人群不停地变换,不时地重合,不停地呼唤。没一人屈服,没一人软蛋,没一人畏缩不前。在皑皑的旷野上,在如涛如波的山岭上,人群围绕着棺木,棺木牵动着人群,如一条腾空的龙,如一艘激荡的舰浩浩荡荡,向前,向前……

          棺木下葬的那一刻,不仅是他的子女痛哭流涕,难分难舍,全村很多人都跪下来,流着泪,一声一声地呼着“老书记,老书记……”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他们不仅如我一样,为失去一位孝德兼备的老人而痛惜,而是对当年那一代,那一辈,跟着毛主席打天下的共产党人的尊敬与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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