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

——结束在最炫丽的时刻，将恋恋不舍丢给过去，意犹未尽留给将来。

上午十点零五分，我和S火急火燎赶到火车站站台，坐上了回锡耶纳的火车。

前一晚在旅店，互相早早道了晚安，关上灯，各自倒在床上，在黑暗中我睁着眼发呆，s的手机也一直亮着白光，难眠之夜，各怀心事。所以第二天起晚了，在彼此催促中，勉强赶上了火车。

佛罗伦萨到锡耶纳，一路托斯卡纳的风景依旧。艳阳高照，远处连绵的小山丘、成片的向日葵、数不过来的葡萄园、满是草垛的山坡……我和S对这沿路的风景都再熟悉不过了。六年前我们在锡耶纳学语言待了半年，常常往返于锡耶纳和佛罗伦萨之间。只不过当时我们只是彼此生活里的路人甲，而如今却是彼此故事绝佳的分享者。然而面对即将到达的我们视为意大利“家乡”的城市，我们又很默契地退回到了路人甲乙的状态，一路静默。

一出火车站，对面就是曾经的语言学校。S借口上厕所，走向了教学楼，而我借口口渴买水，直奔曾经天天去闲逛两三次的小型购物、饮食综合体楼。

三十分钟不到，我们在综合体楼二楼沙发碰面。

“刚才错入私人公司了。”

“咦，怎么会？”

“教学楼有一部分被某公司租用了。”

“嗯。楼上那家意式快餐店没了。”

“就当地人开的，口味一般还贵的那家？”

“嗯，现在是老野西了。”

“连锁美式快餐？”

“嗯。”

“我本想再点份他家超级咸的烤鸡腿。”

“还有烤土豆。”

相顾无奈一笑，我们跑到三楼，坐扶手电梯去山上老城区。

“下行的电梯怎么又坏了好几段，当年就总坏。”

“还有几次遇到上行的也坏了，我下课回家，只能爬楼梯，…………”

“我也曾经……”

几番关于电梯的对话后，我们终于到了山上。出了电梯通道，左拐，一路向前，锡耶纳老城区的城门就伫立在路的尽头。

“没有变啊！”“还是那个样！”

我俩同时发出感慨，看了眼对方，哈哈大笑。一前一后穿过城门，径直走向左手边可远眺托斯卡纳风光的大平台，小山丘、向日葵、葡萄园、草垛、山坡，托斯卡纳艳阳天。

“就在这里，我牵着他的手啊，坐在这个长椅上，看着远方。”

“那时，我坐在这长椅上，拼命想着那个人，又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去想。”

“拖着手，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笑着，闹着，沉默着，依偎着，拥吻着……”

“编辑好的告白QQ，拇指停在发送键上面，轻轻落下又最终移到了删除键上面。”

……

我和S与其说是在彼此分享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分别站立在那张长椅前后，谁也没有坐下。

站久了，说多了，就容易饿了。我们往城里走，挑选了一家座椅摆在斜坡上的餐厅。吃着托斯卡纳名菜生火腿配哈密瓜，锡耶纳当地手工意面pici配番茄野猪肉酱，意式宽面配松露蘑菇白酱，小声讨论着拥有帅气侧脸，甜美笑容的年轻服务生。

饱餐一顿，我们很熟练地选择了几条鲜有人走的小路，向campo广场走去。周围游客熙熙攘攘，我们找了个背阴处坐下，像两个在纳凉的老人，看着人群，或对游客的穿着品头论足，或根据路人的长相和语言判断来自哪个国家，或羡慕地看着一对对带着孩子的父母。

避开了最热的下午两三点，我和S走向锡耶纳另一个标志性的景点——campo广场。离大教堂步行五分钟，沿斜坡而下，就可以看到造型像扇壳的campo广场。我们迅速搜索了一块阴凉处，把随身的包、帽子往身边一丢，就坐在了地上。S盘腿放松，而我随性就往后一躺，戴着墨镜看着蓝天、白云、广场标志性建筑市政厅、曼吉亚塔楼尽收眼底。逐渐，眼前出现早起赶火车匆忙的身影，一路的风光，新开的快餐店，城门，长椅，侧脸与笑容……

“要不晚上就别回去了吧。”

“不，现在就走吧！”

“也好。”

出国多年，故乡N城因为建设早已面目全非。住了近20年的小区都出新了，家门口那条街最后一家熟悉的店在前年结业了，

有人说过，“回不去的故乡，到不了的是未来。”然而锡耶纳，这么多年依旧保持了些初见时的味道，或许用“家乡”二字来形容更贴切。

然而，人总是要往前走，即使永远抵达不了未来。与此同时，锡耶纳终究也会变成“故乡”。那到时候，我和S又该回哪去呢？或许，也不需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