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棋

文/苏门映雪

儿子学习围棋已经有一年时间了。

他本来性子就急躁，再加上年少气盛，急于赢棋，每次跟别人下棋都出手飞快，根本不多思考。虽然也侥幸赢过几盘棋，但棋力并没有多大进步。上个月参加围棋升级考试，有一场他竟然15分钟不到就结束对局提前出场，脸上还带着洋洋得意的神情。

他这样浮夸急躁的棋风，造成的比赛结果就是输多赢少，每每听见老师宣布对方获胜的时候，孩子都难过地哭了。可输赢已成定局，覆水难收，谁也无力回天，我问一直哭泣不止的他，最应该反思的难道不是自己下棋的态度吗？

围棋文化历史悠久，是古人四大雅趣之一，历来讲究出其不意、以稳取胜。古人云对弈时“入界宜缓”，谋定而后行。意为打入对方阵势要徐徐图之，不求一击而得逞。落子无悔，掷地有声，每一步都要经过精心计算和缜密思考，既要让对方看不透自己的布局，设置各种陷阱和迷阵，还得想方设法不露声色进入他方领域。黑白世界，厮杀无声。如此种种，怎能抱着侥幸和浮躁的心态去做？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是围棋界颠簸不破的真理。你下棋快、落子忙，就表示你内心是慌的，底气不足，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似乎让旁人感觉你已胸有成竹，势在必得。其实不然，真正的围棋高手从你落子的那一刹那就已了然参透你内心所想。随后步步为营，招招紧逼，本就慌乱的你如何还能有还手之力？最终只能乖乖落入他人布局之内，任人宰割且毫无还手之力。

曾经看过一篇文章。公园里有两位白发老者在下围棋，围观者甚众。但见两位老者气定神闲，目不斜视，仿若置身于无人之境。每走一步棋都思考良久，半天才缓缓落下一子，似乎手中落下的不是一枚小小的棋子，而是事关重大的决定。

旁有观棋者看得着急，不时想上前指点一二，口里还催促道：赶紧走啊！怎么下这么慢？其中一对弈老者缓缓答道：慌什么。我们每走一步棋考虑十几分钟已经是快的了，你们知不知道那些世界围棋高手下一步棋要一个多小时呢！

旁观者不屑嘲笑道：嘿，拿自己跟世界高手比？

另一老者说道：你们不知道，围棋要慢慢下才好，下得快则杀气腾腾，对局变得紧张僵持，不像是在跟朋友下棋。何况，当第一颗棋子落下，一盘棋就开始走向死路。一步一步塞满，等到棋盘满了，棋就死了，要撤棋盘了。慢慢下才好，慢慢下，死得慢啊！

一席话令周围的人都沉默了。看着那盘还没有下完的棋，再也没人催促或说话。

欲速则不达。

慢下来，才能让自己更冷静，更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和选择。

慢下来，才会倾听内心真实感受，不会因操之过急错失很多。

这两年越来越多人向往过慢生活。高强度、高频率运转的生活节奏让现代人压力巨大，不堪重负，每天一睁开眼睛就像上好了发条的机器人，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步履匆匆走进各自的领域开始干活，日出而作，日落而不能息。不知疲倦，不敢停歇。因为你想要的、她想要的、他想要的，都还没有实现啊！

直到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走得太快，走得太远，竟然忘了当初究竟是要去哪里？整日行色匆匆，从未跟内心的自己对话过，因为没有时间，或许是不想浪费时间。你觉得自己需要休息，需要重新给自己定位，重新树立目标。但却悲哀地发现：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于是乎这样的场景成了很多人梦想的生活：一间不大但干净整洁的屋子，三五个相谈甚欢的好友，几盘清素可口不求奢华的饭菜,猫儿狗儿在旁边撒欢打滚，孩子们在花丛中嬉戏，阳光下看壁虎漫步，雨天里发呆出神。远离城市喧嚣，避开勾心斗角，这可真是令人憧憬的日子啊！

2020年疫情的突然爆发，仿佛大自然突然打开了潘多拉盒子。灾难来得猝不及防，让更多人豁然看懂什么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你曾经多么渴望得到的权利、金钱、地位、名誉，跟生命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看过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经历了两个多月的封闭隔离，才突然明白：活着，好好活着，才是最值得炫耀的财富。

棋如人生，人生如棋。

围棋要慢慢地下，生活要细细地品。

不要急着把围棋下满，也不要匆忙去走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