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转空间

倒转

戴上眼镜之后，周身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包裹着头部的设备无限放大了他的感知，倒计时在心中默默响起。

“5，4，3，2，1，记忆读取完毕，即将进入倒转空间。”

黑暗中出现了第一缕光，随即绽放开来，无数的白色碎片拼结成世界的骨架，高楼，行人，天空，还有自己正在慢慢抬起的右手。没有骨架和血液，大拇指已经由线条化为整体，渐渐变成肉色。下一秒，熙熙攘攘的人流声冲入耳模，新的一天开始了。

米寻直接站在地铁入口，背着书包向前走去。地铁的电梯扶手平滑整洁，手掌感觉冰冰凉凉的，人们脖子挎着相机，有的背着画板，还有带着渔具的。地下的空间宽阔无比，没有任何的栅栏和指示牌，左边出口，右边入口，红绿分明。

地铁卡刷卡进站，每个车厢入口都有一辆银白色的设施，走近一看居然是餐车。车上一边是餐桶，一边是消毒柜。在米寻发呆的时候，身边上车的人偶尔会停到餐车前，空气里传来了肉粥的香气。米寻也接了一碗，每一颗米粒都洁白晶莹，肉粒颗颗饱满，粥的上方氤氲着淡淡白气。抱着粥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米寻低下头深深的吸了一口。

地铁上四个座位两两相对，再配一个桌板，便于应对人们路途上的各种需求。鼻尖传来豆浆的香气，在肉粥的环绕下杀出重围，香甜的味道仿佛可以想象喝到碗底沉积下来的一片糖渍，回头看去，后面的一个小男孩正在一手举着碗一手拿着纸巾的喂她妈妈吃早饭。似乎察觉到我的观察，他对我张开嘴巴挑起眉毛，得意洋洋。

微风袭来，充满了淡淡的洗发水味道，一位戴着眼镜的女生关门的刹那跑上了地铁，直接坐在了米寻身旁，披肩的长发还夹杂着几缕蓝色，一言不发，直接翻开一本很厚的名人传记。

米寻眼角的余光尽力去瞟那本书，上次看到这样的厚度还是儿时的新华字典。砖块般的书上插着一张书签，是一片被塑封的叶子，可见姑娘是真的要把这本书看下去。

习惯性的掏出手机，米寻突然感到无所适从，仿佛也应该有本书才对，默默把手机装回口袋，端起碗来温润自己狼藉的胃口。

“吱….”车厢连接处下翻了屏幕，是关于佛跳墙的介绍，一道光是材料就需要至少三十种的大菜，工艺异常繁杂。身后传来小男孩的惊赞声，她的母亲表示晚上下班就会学习这道菜，并保证做的时候也会让他帮上忙。

节目的底部是一些滚动的字幕，有关于佛跳墙的实体书书店的地址，也有一些餐饮的新闻。快餐店纷纷倒闭，做大菜的餐馆越来越火，一些快餐店不得不转型为粥铺，通过公共交通的早餐供应维持生计。即使这样，做早餐的人越来越多，倒闭的命运还是不可避免。

“妈妈，我长大了要做厨师，我也要做电视上的那些菜。”身后的小男孩一脸兴奋的喊道。

“厨师呀，竞争很激烈的，你昨天不是还想做卡车司机么？”男孩的母亲一脸宠溺。

“那怎么办？”第一个字的说出来拉了很久，米寻不禁裂开了嘴露出了牙齿，好可爱的人。

“不好意思，我可以借下你手机么？”身边的蓝发女子微笑的看着自己，米寻把手机在口袋了摩擦了几下拿出来递了过去。

“谢谢。”女孩打开了短信界面，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每一个指甲底部都有一个饱满的月牙纹路，米寻默默看向自己坑坑洼洼的指甲表面，感叹自己是不是已经濒临猝死了。

“好了，还你。”带着一丝温度的手机回到了回到了手里，米寻借此暖和下有些冰冷的手指。“你没吃早饭就跑出来了，有急事么？”女孩歪着头看向米寻。

“啊？我应该是去上班。”

“几点去都可以呀，难道你是调查记者？”女孩脸上一下绽放出了笑容。

“调查记者？”米寻脑子里闪过大大的问号。

“对呀，一般的岗位像我这种时尚编辑，都懒得规定上班时间，行业都快死了。哪像公务员之类的，每天七点就要到岗待命，特别有朝气。”

“调查记者现在还有人做？”米寻脑海里闪过大大的问号。

“当然了，调查记者最火了，跟踪自己的选题，写长篇的连续报道。之前那一篇调查前清遗迹的专题，总共五十期，报纸每次都卖脱销了。”

“五十期！”米寻从没想过自己眼睛可以睁这么大，这会有人看？谁会看五十期的，报纸？

“对啊，太短的东西没人看，现在的人们喜欢长一点儿的阅读，恨不得啃穿图书馆。”

这时米寻注意到了姑娘的衣服，洁白的T恤上有一双灵动的眼睛，睫毛很长，仿佛和她的长发连在一起。

“这是我18岁的眼睛，还好留了个纪念，当时是摄影师，后来又跑去做人体模特了，之后又做了纹身师，又学设计，弹吉他，做了一堆事，最后当了时尚编辑，现在只能写写类似四库全书的东西了，不然都没人看。”

“你做了这么多的事啊？”

“对啊，不过每件事都不长，一旦感觉要坚持了就赶紧换一个，反正能干的事情多着呢。”

“万一再坚持一下就成功了呢？”米寻皱着眉头看向女孩。

“为什么要坚持呀？”女孩也皱着眉头看向米寻。温柔的报站声提示她到站了，女孩收起砖头书，微笑着向米寻挥挥手，走出了车厢。空气里还有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嗯，橘子味儿。

米寻突然不想去上班了，觉得其实这个车厢可以一直坐下去，喝着粥，看着节目，其实很惬意呀，为什么要去上班。

“自我意识冲突，世界崩塌。”毫无感情的声音出现在米寻的心底，眼前的世界开始渐渐消融，变做线条，变做空洞。

“好了，治疗结束，这个头盔会把你的现实生活完全倒转，怎么样，会不会感觉轻松很多呢？”米寻晃过神，看着坐在眼前的医生，赶忙起身道谢。

“嗯，我现在感觉轻松多了。”

走出医院，清澈的阳光洒在脸上，米寻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帅，大腿一阵酥麻传来，手忙脚乱的掏出电话。

“是是是，我只请了半天假，中午地铁人少，我马上就能赶回公司。”米寻挂了电话，立刻撒腿朝着地铁站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