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七年
今天是农历的八月初三,从早上五点起,外面就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阴沉的天气让人提不起精神。
一间侦探事务所内,先前冒着热气的两杯咖啡此时已经凉了个透。
一个九岁男孩坐在沙发上,正看着那站在窗口抽烟的男人。
实在受不了那味道越来越浓,男孩开口道:“ 父亲,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男人没理,那孩子接着道:“ 你要帮江家二小姐的忙吗?怎么看都不是好事,她的话经不起推敲。 ”
男人转过身对孩子道:“ 确实经不起推敲,我儿子有长进!但是她给的价真的是太高了......太高了。 ”
男孩点点头道:“ 我明白了。 ”
男人摸了摸孩子的头,欣慰却又无奈的笑了......
因为有了这个念头,所以我把小指剁了
我叫阎成,刚刚说的那个孩子就是我,那个男人是我的父亲阎三铭。
那桩案子是二十年前父亲接下的,却一直拖到了现在。
父亲病危住进了医院,他交代我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一定要把江家大小姐那件案子结了。
他说,他欠江家大小姐的,也欠那个孩子的。
二十年前,应该说二十五年前,父亲带着我从英国回到中国,在上海开了一间侦探事务所。
父亲原本应该是有美好前程的,最后却落了个与母亲离婚在英国呆不下去的下场。
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他沾了赌。
父亲说赌博这东西万万沾不得,尤其是他这种自制力不强的,那就跟毒品的性质一样了。
赢了小的想赢大的,输了就想回本,但往往还没等到回本的时候就又输了。如此反反复复变成了死循环,耳朵根子在听不得别人煽风点火,到最后赔的只剩一条内裤也不足为奇。
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留洋在外,学成后挣得那些钱都给了赌场,母亲不想被他继续拖累提出跟他分开,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父亲虽然好赌但不是个混蛋,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不是。
他答应了母亲提出的条件,带着我搬出了我们在英国的那个家。
当我长大后坐在父亲的那间名义上是办公室的房间里问父亲,母亲是不是心太狠了些?是不是根本不爱我?不然她怎么舍得把年仅三岁的我交给他嗜赌的父亲,她就不怕这位‘赌徒父亲’把我卖了换钱,然后再去赌?
父亲说:“ 你的母亲无比爱你这点你不需要怀疑,因为她相信我,所以才让你跟着我。 ”
我说:“ 你总说逻辑不对逻辑不对,父亲你现在的逻辑也不对,如果母亲真的爱我也相信你,那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们?不和你复合呢? ”
父亲笑着摸了摸头道:“ 好吧......你的母亲大概是不爱我了,但她一定是爱你的。 ”
我瘪了瘪嘴问:“ 父亲,你当初真的没有把我卖了再去赌的冲动? ”
他摸着下巴道:“ 有。 ”同时举起手让我看他那只有四根手指的左手道:“ 因为有了这个念头,所以我把小指剁了。 ”
我看着父亲沉默了很久,走到他面前抱了抱他......
“ 父亲,成儿永远陪着您,I love you ”
父亲在英国的赌债是一个叫亨利的叔叔帮忙垫付的,父亲不喜欢亨利还说那个叔叔其实是坏人。
后来我才知道,以前父亲和母亲在英国留学的时候,亨利叔叔追求过母亲。
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父亲总觉得别扭吧。
父亲说他一定要赚够钱,把欠亨利的钱全都还上。
我的父亲在我眼里是个天才,因为他的脑筋真的很够用,比上海警察厅那些人强多了,甚至有的时候他们那边有什么解决不了的还要来找父亲。
也就三年的光景,父亲在上海这一代刑侦序列里创出了名号,还有了自己的团队。
我们从只有几平米的小木屋搬到了楼上,后来又重新换了更大的房间,招牌就挂在门口。
不是每天都有人来,但只要有人来,钱就不会少。
有一天父亲喝的宁酊大醉,他曾是个赌徒却绝不是个酒鬼,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喝了那么多。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联系了以前在英国的好友,得到消息说亨利和母亲在一起了。
第二天父亲酒醒了,他抱着我跟我道歉,并发誓说就算死也一定要把那笔赌债还上。
做侦探说赚钱也容易,但要想还上那笔高额赌债还差得很远很远。
是棵摇钱树
一天清晨,屋外下着雨,父亲看着日历叹着气。
今天是农历的八月初三,今天也是母亲的生日......
窗外的雨一直没有停,直到下午两点左右,一个女人走进了父亲的侦探室。
她是江家的二小姐江宝娟,几年前她成亲的时候父亲还去喝了杯喜酒,按理来说应该称她一声夫人,但她不喜欢别人那样称呼她,所以父亲一直称呼她为江家二小姐。
父亲沏了两杯咖啡放在桌子上,我坐到沙发上抱着并不感兴趣的一本书看着他们。
江家二小姐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到桌子上,而后又拿出四根大黄鱼。
父亲愣了愣很快面色如常,我心想:什么案子值这么多?!
她道:“ 阎先生,这是酬劳,我希望您能帮我找到照片上的女人,她现在应该还带着一个婴儿,一个女婴。 ”
父亲拿起照片看了看道:“ 二小姐,我只管破案不管寻人啊。 ”
她继续道:“ 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
父亲放下照片问:“ 好吧...有钱能使鬼推磨,二小姐说一说具体情况吧。 ”
她看了眼父亲:“ 具体情况就是找人,不该问的别问。 ”
父亲把金条推了回去懒洋洋看着她:“ 江二小姐,你不说这人是谁也不说是何时失踪的,大海捞针你让我去哪儿找?江二小姐既然来了就要信任我们,我们可以对您的事情完全保密。 ”
江宝娟犹豫着拿起咖啡又放下道:“ 照片上的女人叫宫碧华,一年前离开了上海,至今不知去向。 ”
“ 一年前......难度有点大啊...还有其他什么线索吗?女婴?她的孩子吗? ”
她答:“ 女婴......是她的孩子,她是我的好朋友,一年前断了联系我很担心她。”
父亲抿唇表示并不信:“ 江二小姐......鄙人也来上海好几年了,江府的江二小姐...以您的脾气和名声...在学堂似乎交不到朋友吧,您别生气...我只是客观地分析。 ”父亲接着道:“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年前您成亲,我好像见过照片上这个女人... 她好像是您小姑子的同学吧? ”
江宝娟笑的有些尴尬:“ 您...你还真是好记性。 ”
“ 做我们这行的,如果做不到过目不忘就别混了。 ”
江宝娟深吸了一口气,不自觉紧了紧手里的包,把对于她来说,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原来这个宫碧华是她丈夫在外面的女人,江家是富户但江宝娟的丈夫并不喜欢她,娶她是因为她丈夫那时候家里生意急需一笔钱周转,江宝娟便以此为由让她的丈夫娶她。
但她知道,她的丈夫一直爱着宫碧华,后来甚至怀上了孩子。
江宝娟找到宫碧华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带着孩子离开,然后那对母女就离开了上海。
父亲点点头问:“ 她们走了不是更好?你为什么要找她们呢? ”
她沉吟片刻道:“ 自然有我的原因,您就别多问了...... ”
父亲笑着转移话题:“ 那还有什么其他的......比如说女婴的年纪?婴儿一岁...两岁?或者说有没有什么极为特殊的东西? ”
见她疑惑父亲解释道:“ 您要知道这世道有多乱,她们人都离开一年了,路上是否发生什么变故我们不得而知,退一万步讲...万一这个女人死了... ”
江宝娟皱起眉头道:“ 她...她不会死吧...... ”
“ 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性,假如她死了孩子也死了,或者她没死孩子死了...孩子死了貌似没什么,毕竟您要找的不是那孩子。 ”
“......”
父亲斜了她一眼点了支烟继续道:“ 还有很多种可能性,或者说这个女人死了孩子活了,再或者女人改嫁了...反正就是有很多可能性。 ”
她有些着急:“ 阎先生,您一定要帮我找到她们!如果真的有您说的那种情况...也请您尽力,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张照片是一枚翡翠戒指,这个应该在她身上。 ”
父亲接过照片看了看:“ 很值钱?原来江二小姐是要找物不是寻人。 ”
她干笑着:“ 是...是啊...... ”
父亲又问了一句:“ 您找到她们想做什么呢?要回戒指? ”
恍惚间她答:“ 我想让她们回到上海。 ”脱口而出后又猛地抬起头改口道:“ 不是...这枚戒指很值钱!她跑的时候我不知道她带着这个...... ”
父亲沉默了。
江二小姐承诺,每个月都会给父亲送一条小黄鱼,让父亲务必找到她们,花多少年都没有问题。
父亲说,江二小姐没有说实话,她的话漏洞百出,这个我也听出来了。
谁会花大价钱去找丈夫的外室?还带着一个女儿?如果说找她们的目的是斩草除根我相信,但竟然是想让她们回上海?!虽然她后来改了口,但我还是更相信她恍惚间的那个答案。
江二小姐是豁达到主动让外室登堂入室?我想她没有那么大度吧。
父亲说这里一定另有隐情,经过多方打探与推测,父亲觉得江二小姐在找的应该是那个女婴。
巧的是,宫碧华生那女婴那年江宝娟也生了个孩子...看江宝娟的在意程度,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父亲没有再追问什么,他说只要拿钱办事就好。
二十年过去了,只知道那对母女人还活着,父亲推脱各种理由说联系不上,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个宫碧华每隔几年就会换个地方住的缘故在里面。
父亲为了找她们连老家的势力都动用了起来,但我知道父亲没有尽心。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江二小姐是一棵摇钱树。
父亲需要钱,大量的钱......他藏了私心,要想让江夫人一直拿钱,那就要有东西吊着她,这东西不能多也不能少,每次都能给惊喜的那种。
只有这样,江宝娟才会心甘情愿拿钱。
该结案了
我知道父亲已经搜集了到了江宝娟和宫碧华的一切,从中推理出江宝娟寻找宫碧华的真正用意,所以父亲才敢这样做,因为父亲知道,江宝娟不敢把这件事情抖露出来。
很多年后父亲用吊江宝娟的钱还上了欠亨利的,但他似乎欠的比之前那笔还要多了。
父亲说,他欠江家二小姐的,也欠宫碧华的......更欠那个孩子的。
从医院出来,我的手里抱着两个厚重的档案袋,里面是这二十年追查的所有资料。
还有那张二十年前的照片,以及那四根大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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