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一)

  文余

睁眼的瞬间，小雅在朦胧之中只看见了满目的蓝色，不是深蓝，又不是清新的天蓝，沉闷的蓝，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

小雅醒了，五张病床中，基本都是阿姨，两个醒来的正在闲聊，聊着术后的感受，聊着家里不省心的孩子，还有无奈的放弃，却没有多少伤感。她定定地看着天花板，身体的麻醉还没完全失效，下腹冰凉，厚厚的被子抵不住的寒气，空空的，没有了之前的归属感。疲惫地闭上眼睛，一股苍凉感弥漫了身躯，她知道，那个陪了她两个月的小东西，不在了，她，再没有机会了。

十月二十五日，宿舍楼旁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狗叫声，室友也已经休息了，晚上十二点了，整个大学校园显得静谧又清冷。小雅觉得最近胸口和小腹都疼得厉害，算着十号应该来的生理期却一直没来。之前想着以前也是胸疼和小腹疼，所以没太在意。可已经过了十五天，每天如此，小雅心里也有点着急了怀疑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想着二十天前和男友出去过一次，小雅悄悄地从衣柜的最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轻轻从里面抽出一张验孕纸，蹑手蹑脚走向了厕所，眉头紧锁但不太着急，应该不会那么巧吧，毕竟自己身体不是很好。

一如既往地忐忑又紧张，小雅紧紧盯着显示条上显示了一条红杠，却在下一秒又出现了另一条红杠。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她全身无力地跌靠在厕所的墙壁上。定了定神，她慌乱地跑回宿舍，拿出了所有的验孕棒和验孕纸，飞奔回厕所，一股脑地挨个检测。然而，这一次上天没有再眷顾她，每个检测纸上，或深或浅，却都是两条红杠。

盯着一排检测条，小雅脑袋里一片空白和迷茫。直到脚麻木的痛感传来，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厕所里蹲了半个小时了。选了其中比较明显的一条，用手机拍了照片，将其他都用纸巾包好塞进垃圾桶里，然后慢慢地走回寝室。爬上床后，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缩成了一团。小雅打开手机，已经显示晚上一点过五分了。她打开和男友的对话框，男友每天睡得很准时，界面上是23:55两人说的晚安和爱你，一切都一样，却又那么不一样。她把照片发过去，发了四个字，我怀孕了。然后忍不住抱住颤抖的身体，死死咬住被角，眼泪不停地滑落。

和男友在一起快两年了，感情很好，她是男友的初恋，她也只谈过一次短暂的恋爱。两个人都来自农村普通家庭，都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大一的时候参加部门活动认识，男友是一个自律，成熟也上进的男孩子，除了平时少点浪漫，其他都是小雅喜欢的样子，让她很有安全感。虽然有吵闹，但感情一直算稳定，没有特别大的矛盾。大二，也就是在一起一年的时候，她和他出去旅游，彼此交付了第一次。小雅看过很多大学怀孕的小说和电影，所以在第一次后她查了很多东西，和男友也坚持做措施。后来她查到自己生理期腹痛和不准时是因为宫寒，想自己恐怕是吧，但不打算治疗，想以后想要孩子了再要治疗。但在以后和男友出去的时候，对措施也没有那么强制，而是算安全期，有时候也会放纵男友没有措施，想两人一月出去一次应该没什么问题。然而这一次，上天真的给她开了一个玩笑。

女生都爱幻想，小雅也不例外。她无数次幻想过和自己爱的人的孩子的样子，幻想孩子是不是有和他一样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是不是有自己一样尖尖的下巴，开朗的性格。她想，如果他来了，她一定会用尽一切去爱他，照顾他，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小雅还想过，研究生毕业后就考虑结婚，然后过两年要孩子，如果有孩子了也不怕。可是，怎么样，都不是这个时候。小雅轻轻抚上小腹，焦虑的同时，竟有淡淡的喜悦，眼旁还有泪珠，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想，如果她晚点来，哪怕晚一年来，多好啊！以前和男友讨论过，男友很清楚告诉她，他们现在还没有能力，不能给孩子好的生活，有了也不能要，不然孩子只能跟着他们受苦，像自己小时候一样。怎么不会觉得残酷呢？终究是自己大意了，自己的报应吧！“那，现在真的有了，他有没有一点点可能心软，有没有一点点可能和我一起留下他呢？”小雅心里凌乱又疯狂，抚着小腹在心里说了一句“宝贝晚安，妈妈爱你！”，慢慢睡去，或许，天大的事也等明天再说吧，有了宝宝，她更应该好好照顾自己。

天上只有稀疏的几颗星星，窗外依旧是时不时的狗吠还有偶尔传来电瓶车的警报声，整个学校都在沉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