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燮对诸葛渊薮的怨恨,独孤鸿早有猜测。言谈之中不过寥寥几句挑拨,扬燮的真心便暴露无遗了。
“左辅大人可知,诸葛渊薮可一直是站在柳枫桥这边的。”
扬燮的目光,忽然意味深长地转到了面前的孤坟之上。
独孤鸿轻轻一笑:“诸葛渊薮是这般不识时务之人吗?骚客雅集所奠定的局势,难道他会看不明白?”
扬燮冷笑道:“左辅大人恐怕不知吧,诸葛渊薮有一小妹,她的一颗芳心,可是早就许在了柳之羲的身上。所以,诸葛渊薮才会出手帮忙,救出了许静姝。”
独孤鸿立时便想起了被诸葛渊薮所伤的独孤慧。
独孤鸿面上虽然没有哪怕一丝变化,心里却也动了杀机。
扬燮的目光继而又移到了孤坟前,孤零零的那根柳枝上。
“诸葛渊薮若死,云朝就是在下一手遮天,云北合作便是定局,玄朝孤立无援,左辅大人后枕无忧。这件事情,于你我皆是有利,而这样的合作,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合作。而这样的合作,左辅大人难道有拒绝的理由?”
独孤鸿慢慢点了点头:“确实没有。”
“左辅大人还有疑问?”
“有。”
扬燮双眉一抬:“左辅大人请说。”
独孤鸿的嘴边轻轻飘出两个字:“右弼。”
“哦?”
“我好奇的是,你要如何替老夫除掉右弼呢?”
独孤鸿嘴角微扬如刀,目光锐利如刀,刺得扬燮虽然心寒,却也难免欢喜。
“为表诚意,北朝不妨派人出使云朝,详谈合作细节。”
独孤鸿满意地点了点头:“老夫会请右弼出使云朝。”
扬燮却摇了摇头:“还不够。”
“哦?”独孤鸿盘着葫芦的手忽然一滞,“扬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是怕老夫反悔吗?”
“便请独孤公子陪同右弼一行川京吧。”
独孤鸿毫不犹豫道:“可以。”
独孤鸿答应得如此爽快,扬燮反倒一惊:“左辅大人真正舍得?”
“年轻人就是要多历练才能成长。”
“左辅大人就不怕,人磨砺着,磨砺着,就磨没了吗?”
“如果他不能活着走出云朝,便不配为老夫的儿子。更何况……”
独孤鸿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保不住自己的儿子,老夫也不配为毒士左辅了。”
“佩服,佩服,北朝左辅之名,果然非虚。今日扰了左辅大人悼念故人之心,扬某日后定当赔罪。既然交易已成,在下这便告辞了。扬某在川京,等着左辅大人的好消息。”
扬燮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独孤鸿也不看他,锐利的目光盯着面前的孤坟,缓缓说道:“扬先生难道不好奇,老夫要如何杀诸葛渊薮吗?”
扬燮却头也不回:“我相信左辅大人。”
没走两步,扬燮却又忽然停了下来:“哦对了,说到悼念,左辅大人都来了,有些事情,难道不想亲自验证一下吗?”
独孤鸿冷笑一声,潇洒转身,盘着葫芦的右手就势背到了身后,那背影,自有说不出的英姿霸气。
“不必了,老夫也相信柳枫桥,就如同扬先生相信老夫一样。”
小空山的两面山脚下,停着两辆截然不同的马车。
扬燮走到了自己的马车前,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出来吧。”
扬燮话音刚落,便有一人,黑衣蒙面,落在了自己的身后。
“亭主!”
“这些年,辛苦你了。”
黑衣人话音一滞:“为了亭主,谈不上什么辛苦。”
扬燮却也不回头:“你们现在撤到哪里了?”
“花城。”
“嗯?”扬燮微微一惊,也就反应了过来,“灯下黑啊,花城是柳家根基所在,确实没有比藏在这里更安全的了。”
“属下有一事不明。”
“说吧。”
“既然宗主已死,阴奇八卦宗群龙无首,不足为惧,亭主为何还要属下继续卧底?”
扬燮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可记得,我之前向你问了什么?”
“亭主问了宗主埋骨之处。这也是属下疑惑的,亭主怎么就知道,独孤鸿必会来吊唁?”
“柳枫桥是这世上少有的,独孤鸿认可的敌人,这样的人又怎会轻易就死了呢?”
那黑衣人一惊:“亭主的意思是……”
扬燮点了点头:“这便是我让你继续留在柳家的原因。独孤鸿此来的目的,也必是掘坟开棺,验明正身。”
“难道,宗主的坟已经……”
扬燮摇了摇头:“独孤鸿孤高自傲,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愿意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的不自信的。所以我出现了,他便绝不会这么做。”
听到此处,那黑衣人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听到这口气的扬燮,心里却不大舒服。
他立马安抚道:“这么些年埋伏花城,我知道你的辛劳,也知道你期盼回归故里。你放心吧,等到柳枫桥的生死有了定论,你在花城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那黑衣人感激涕零:“多谢亭主!”
“退下吧,你消失太久,容易惹人疑心。”
“是!”
一声“是”后,扬燮的身后,便连人的影子都不见了,仿佛那块地上,从来没有站过人一般。
小空山的另一面,独孤鸿也坐上了自己的黑色马车,缓缓向花城而行。
花城之中,繁华依旧,大街之上,热闹非常。
车夫紧紧地攥着缰绳,小心翼翼地牵着马避开人群,马车缓缓而行,穿街而过。
就在这时,忽有一人,挡在了车夫的面前。
“车内的贵人,我家先生想请您喝杯酒,不知您可否赏光?”
独孤鸿轻轻掀开帘子,一看来人,正是那日宄狐身边的离风。
独孤鸿满意地一笑:“请带路吧。”
马车跟着离风穿街走巷,越过繁华,走过热闹,最后停在了一条冷冷清清的小巷里。
小巷里,有一间小小的,孤零零的酒肆。
“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啊。”
独孤鸿慢慢走下马车,离风已在车前引路。
“左辅大人,请吧,先生等您多时了。”
酒肆虽小虽偏,却很整洁,很干净,每张桌子都被擦得一尘不染。
独孤鸿环顾四周,终于在这间小酒肆的角落里,看到了那双面具下澄澈的眼睛。
“左辅大人南下得如此之勤,是把玄朝当成自己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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