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看新闻,看到有专家在讨论今年新疆冬天是不是晚了的问题,一笑。每年十一月的这个时间,新疆是不是入了冬,都会是一个不变的老话题。
晚不晚的,估计新疆人不怎么关心。对于新疆人来说,何时下雪,才是冬天来没来的标志。雪,才是新疆冬天的灵魂。
对于雪,女儿是没什么概念的,但对于我,是一种很深的执着,这一点,对于八十的老父亲来说,也一样。
每到这个季节,和阿克苏的父亲聊天,父亲都会说,这里还热着呢,估计今年冬天又没什么雪了。对于父亲而言,冬天下雪铺不白街面,这个冬天就白瞎了,就不配称为冬天。
冬天下雪,在一定程度上,是父亲和我这样年纪的新疆人必须有的生活记忆。
小时候生活在阿克苏拜城县,那是紧靠天山南麓的小县城,雪从十月底十一月初开始一下,就成了所有人最喜悦的冬天。
地窖是每家都有的,没有哪家的孩子没参与过这样“浩大”的工程,雪下了,几百公斤的白菜土豆胡萝卜洋葱甚至哈密瓜就可以入窖了。对孩子来说,这可不是劳动,而是一项有趣至极的游戏项目。
煤棚也是要有的,雪下了,每家每户一吨半吨的煤就要到位了,各家大人孩子就像比赛一样的各种工具搬运码放,虽然一个个黑脸黑鼻孔,但晚上的肉可以骄傲自豪的吃。
说到肉,雪下了,各家的小晾房里,就自然开始丰富起来,猪头猪腿,羊肉羊腿,以及说不上的各种肉食,就一点点的排满开来,光看着,心里就挡不住的满足。
当然,所有人最盼的,是雪下了后,各个单位拉福利的车就到了出发的时间。去乌鲁木齐,去大河沿,一趟两趟的回来,总有些稀罕物被大人孩子盼望,比如七一酱园的酱油醋,上海的大白兔奶糖,沿海的大小黄鱼对虾,甚至甘肃陕西的柿饼,尤其是一些青菜比如西红柿,简直就是冬天的珍宝。
其实,对于孩子来说,这也是每个爸爸的手工季。打麻雀的弹弓,冰上抽的陀螺,简易带钢筋的滑雪鞋,各用心思的雪车,都是每个孩子骄傲比拼的利器。就像弹弓,简单的用铁丝弯,精致的用钢筋加工,然后配上自行车内胎剪的胶皮,简直不要太炫。陀螺也是如此,很一般的用木头削,精致的用车床车出来,头上嵌一粒轴承里的钢珠,那就成了艺术品。
那时候,冬天一场一场的雪,从来没让人厌烦过。
成年后,也是在一个冬天到了乌鲁木齐,雪下之后被车碾,马路上满是一条条深深浅浅的冰辙,人行车行都困难,但路边那一个个小摊的诱惑,让人忽视了这种麻烦。暴露在室外的一牙牙西瓜甜瓜,手工木桶制作的冰淇淋,每一个都像艺术品的糖瓜子,热腾腾的烤肉羊杂羊头羊蹄子,很奇妙的就在乌鲁木齐的雪里有了和谐诱惑的味道。
第二年,和妻子在乌鲁木齐有了一间十平米的小屋当家。中秋正好赶上家人来看我,去接时乌鲁木齐落下了第一场雪。然后就买菜在那个小家里用煤油炉做了一顿火锅。现在想起,那也许是最美好的火锅味道。
同时记得的,是一个冬天,去火车站接探亲回来的妻子。火车早七八点到站吧,但之前已经下了一天一夜的雪。晚上四点多起来,收拾停当,就步行向火车站出发,十几二十公分的雪步履艰难,夜色下整个城市安静无人,当一个人冒着雪在城市穿行时,突然就觉得在那一刻,这个城市就是我的城市。
对这一切,女儿没什么感觉,但新疆的孩子也许天生就和雪亲近,小时候第一次去雪场,磕绊几次后,就已经可以滑行自如了,没几次,就再也看不上初级雪道。其他的,比如雪地摩托,雪地滑翔伞,对于她来说,都没有存在一丝惧怕,反而自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如今只要冬天回来,见了雪下,还是心心念念的要去亲近一下。
但实际上,关于雪,越来越多的都成了记忆。就像如今,一聊起来,都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下雪越来越少了,时间越来越晚了,越来越没有从前下雪的样子了。
其实,雪还在下,只不过我们缺少了那些心境而已。比如乌鲁木齐,如今不论再大的雪,一夜之后,早上上班时,城市各主干路都是清扫干净畅通无阻的。尤其是河滩外环上,雪一积下,就眼看着几台巨大清雪机依次排列驶过,几分钟,路就露出了它本来的颜色。
这一切,也许都和雪无关,只因为当下无限方便和快速的生活,安放不了我们想要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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