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凌晨零点,豆丁躺在我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白灰色的皮毛之下是渐渐变冷的身躯。它是一只三个月的哈士奇,在我眼里更像是一个人。在它还没有进门的时候,我和珞媚已经去朋友家看了它好几回。它吐着舌头,羸弱的身躯在母亲的注视下一点点的爬去爬去,吃不到奶的样子格外可爱。朋友站在边上,他一个人一只只地动手让它们排起队来。
可它总抢不过那些同伴,甚至都不能完成一圈爬行。
朋友说,“不好吧,你们还是换一只。反正这还没有被人预定完!”
我和珞媚相视一眼,打消了朋友的顾虑。我说,“生下来也是一条生命,在哪都得有人照顾,就让它跟我们!”那语气像极了带兵打仗的将军对部下提士气的口吻。
两个星期以后,珞媚带着早早买到的太空包去了朋友家里。
晚上回家刚脱鞋放在在鞋柜上,我就听到了它的低鸣声。我摸了摸它的头,自顾自地喊它“豆丁”,这是我们约定好的名字。当时珞媚取了好几个名字,我一个个否定过去。我否定到最后,她没了脾气。她有点生气地说道,“你那么有才,你来想一个!”
养过你,是我们最大的幸福在养豆丁之前,我们养过很多宠物。我们是认识多年的朋友,只要是能养的,我们都会尝试下。可是,这些动物在我们手里老是逃不出悲剧。乌龟算是最长寿的宠物,在珞媚的喂养下还是寿终正寝。
这次领养朋友家的哈士奇,朋友一再让我们保证好生好养它。我们满口答应,心里却没有谱,我们实在想象不到三个月以后,豆丁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豆丁之前,我们养过一只小黄猫。它是珞媚下班路上看到它蜷缩在草丛背后,嶙峋瘦骨,耷拉的眼睛是没有灰色的。它虚弱的表情引起了珞媚的同情心。她当即跑去小区的超市买了一条面包,然后撕碎了一点点的扔给它吃。事后,她把这个过程讲出来,我笑了好几天。
小黄猫就这么被她诱拐到家里。它怕生,对珞媚却不。珞媚去书房的时候,它就会跟在她身后,然后挑个角落里睡觉。珞媚在书房里特意给它弄了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条纯白色的毯子,三个对折叠在一起。我进去的时候,它爱理不理地看了我一眼继续睡觉。我对珞媚说,“小家伙好像不喜欢我!”
珞媚朝它招了招手,它顺从地走了过去。“你喂它东西,它就会理你了!”
我把猫粮拿过来,一点点地放在它面前。它瞪着眼睛,六根胡须上下翻涌,我以为它要下嘴,结果她跑到了珞媚的怀里。珞媚笑了起来,这是小黄猫似乎懂得配合,朝我露出了另一个表情。见到这里,我只能退了出去。
晚上睡觉,珞媚说,“我们叫它小豆丁!你看怎么样?”
我翻了个身,“它不喜欢我,叫什么名字无所谓!”
珞媚嗔怪,“你怎么吃小豆丁的醋?别闹脾气!”
就这样小豆丁跟我们生活了半年多,它渐渐地熟悉了这里。刚来两个月,珞媚带它做了绝育。它回来虚弱的样子就跟第一次见它一样,怎么唤它的名字,它都只是抬一下头,继续趴在那里。大概过了半个月以后,它才缓过劲来。这时的它还是一个劲地往珞媚怀里钻,对于半个主人的我偶尔才会示好一下趴在我看书的边上。我会轻轻地不发出声响,一页页地翻过去,等到日头落下来,阳光彻底没影,它才悻然地走开,回到那个窝里。
没想到大半年以后,它走丢了。珞媚是真有感情,我也有真有感情。我们在小区里找了好几圈,又在楼道里贴了布告。等到一个星期没见它回来,也没接到有人打电话个我们。我们这掉小豆丁怕是凶多吉少,为此珞媚不开心了好久,下班回来对着小豆丁的窝发呆。而靠近阳台的小门会留下一个缝隙,我们都坚信它还会走回来。但是,这一等就等了很久,很久以后还是没有消息。
我说,“要不这样,哈士奇还是小豆丁的名字,不过把‘小’字抹了?”
她听出了我的意思,没说话。
我知道她沉默的时候多半是同意了,只是没想到过了那么久,还会提到这个名字。我只是不想太麻烦,心里想得确实是走丢的“小豆丁”。
哈士奇的叫声很好听,低鸣时呜呜就跟狼一样。领回家以后,柜子里是已经准备好的狗粮和一些玩具。我们是真打算对待自己孩子一样待它。豆丁羸弱的身子扭捏地走在地板上,摇摇晃晃就跟动物园里的熊猫,少了圆滚滚的一面。我们按时带它打针,又在养狗群里取经。那段时间,我们下班以后的时候就是围绕着它。狗通人性,豆丁看着我们的神色,用可怜的眼神回应着我们。
我们带它出去溜达,想要通过运动增加它的抵抗力。豆丁和努力地跟着我们的步伐,却一步一倒地在路上蹒跚前行。医生说豆丁活到现在就是奇迹,然后说了一堆我们不懂的术语,再然后让我们做好准备。我们当然不相信医生的话,这家不行就去另一家。在波折的途中,豆丁一直坚强的在那尝试走正常的步伐,它没走一步,珞媚就要哭出声来。
那天珞媚带着哭腔,“我们不治了,你看豆丁瘦小的身躯被我们折腾成什么样子?”
我看着手里拎着的狗包,“我们再试试吧!”
下一家宠物店的医生和前面几个医生说得一样。我们打道回府,狗包里的豆丁只发出呜呜呜地声音,没有走动,没有闹腾。它乖巧的样子像是知道自己的命运将要如何,所以它比我们更坦然的接受着理由。它越是这样,我们心里越不好受。我们看着躺在窝里的它,一点点的放狗粮,边上是刚倒上去的温牛奶。它抬着头,很吃力地嚼着颗粒的狗粮,那样子不是给我自己吃的,倒是吃给我们看。
珞媚已经到了快崩溃的边缘,而豆丁眼看再过两天就三个月了。我挣扎了好久,跑去征询了朋友的意见,又跑了好多宠物店了解相关的知识。等回来的时候,豆丁已经安静地躺在那里。
我把平板放在书桌上,珞媚简单的看了一眼,泪眼婆娑道,“再过几天,它就三个月了!”
“是啊,它努力地陪着我们。是我们对它不好!”
珞媚湿润的眼神,让我想起小豆丁走丢的那几天她也是如此。我安静地收拾着小豆丁的碗,然后一样样地码好放在柜子里。
三天以后,我们带着它来到了最好的宠物店。医生给了我们好几张表格,珞媚一张张的填过去。每填一张,她都要停顿一下,好像再回忆什么。我跟着医生进了一个房间,那里面陈设的东西就是豆丁要走的过程。
我对医生就一个要求,豆丁必须在我怀里。
医生默然。
从他的神情里我看出了司空见惯,也对。生老死别总是人世最常见的过程,在动物身上又何尝不是。只是动物还是我们,都有一种依赖的情感。如果某一天丢失了一样东西,我们没有着急,那只能说明我们还不够珍惜。
珞媚看着医生,我看着豆丁。
那晚以后,豆丁被我们连夜带回了乡下。乡下有座山,山上是葱郁的植被以及前几个走了的宠物。看着新添加的成员,我和那个医生一样默然。
珞媚则是眼望东边,在那边有一座很低矮的小坟头。那是后来找到的”小豆丁“,它也被埋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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