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食堂二楼吞下整个白天,亮起了灯。
一楼和三楼黑漆漆的,如同巨大的陶器,烧出几个饭菜,摆在了二楼的三个窗口。不提前看菜单,到了窗口,会有开盲盒般的不期而遇。满意或者失望,在古水不惊的生活里闪现。
今日有椒盐炸虾,队伍有点长。
餐盘里一大片的虾遍体通红,但在吸收众人眼里的光芒后,咻得一下消失不见。人群很快散去。周围安静下来。唯有剩余的两只虾,头和身体分开着,残留在硕大的盘子里。
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它们如两只火焰,微微跃动了一下。我们像是很久以前的老友,温暖的对视,内心亲切的互唤。
站在窗口里的烧陶人,日复一日,在腾腾的白雾中,唤出了黎明,在暗沉的火焰里,模糊了黑夜。他们似乎熟稔人与食物之间的别样情感,更何况,我的视线和说出的菜,并不在一条线上。
这两只虾,经历了时间、空间的巨大转换,经历了生与死的哲学磨炼,此刻横在锃亮的餐盘里,如同夜半水缸里的月亮,安静,耀眼,又有点凄凉。
“送给你吧!”一把勺子伸过来。冥冥牵连就此定格。
它们躺在碗里的米饭上,红白两色,在我内心对撞出一股温热,是童年寒冷冬天里,井水般的那种温热。
“因为等你,我们晚了3分02秒,没能买上那份虾。”
同伴的怪罪,赋予这两只虾更多丰富含义。我深深理解同伴,当笃定的期待,随着勺子每一次挥动,眼睁睁变得稀碎时,取而代之的,是惨绝人寰的泯灭效应——看不上任何其它的菜。但同伴显然不具备我厚重的脸皮,更匮乏我眼神透射出的、满含悲凉的带有强烈渴求意味的炙热目光。
当然,这些离不了善良的烧陶人。
虾有点破碎,虾头和身子是分开的,但并不影响迫不及待咬上一口。就如乡下的粗瓷大碗,有着不一而足的豁口,但在晴朗的夜晚,碗底依然能够存有浅浅的银河。
酥脆的壳,韧劲儿的肉,混在一起。
壳有点硬。说实话,这种感觉并不特别美好,但却鞭辟入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内心的尽情。就如思念已久的女人站在面前,衣服已经不能成为火热迸发的阻挡。
那两只虾很快没了踪影。我好久没吃到这么肥美的虾。我不禁回想起故乡,在秋天的黎明,青石板上绽放的那些露珠,饱满、张力十足。
我曾以为自己在社会行走多年,栉风沐雨,见惯世态炎凉,内心早就波澜不惊。但此刻,它们打开了封印,生命力在我的体内流转。
我留恋这份感受。
周末在家里煮了满满一份。剥了几只,放在了孩子们的碗里。
而我挑来拣去,寻觅良久,却再也找不到那两只虾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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