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汀

作者: 白酱Deanz | 来源:发表于2019-06-11 15:21 被阅读25次

    01

    驱车沿着海滨一路南下,熟悉的海逐渐浮现。那时的我还同一位来自金星的少年有着很好的交情,其实那算是最好的朋友了吧。在那段迷茫的岁月里,他对我有着重要意义。

    海浪声此起彼伏,天边的云连绵数里,淡淡的蓝色天空悬着浅浅的月亮船。我打开车窗,减缓车速,快到故乡的边界了。熟悉的路牌,依旧矗立海边的废弃塔。搁浅停滞的船只,光脚丫沙滩奔跑的孩子,堆积的废酒瓶。一切都好似没有改变。

    但你说,这些年来我自己有何改变呢?我也全然不知,普通的大学,普通的毕业,普通的工作,无聊的同事,依旧没变的性格,依旧没变的每天24小时。童年的梦想大抵也算是如此了,平安无事的一生。要非说改变的话,就是戒掉了燕京啤酒。

    那时的我们还双膝如木坐着,支起耳朵等待着。现在的我们天各一方,面对的是否是自己想要的人生呢。全然不知。

    这次回来的缘由是母亲病逝。说到底,我不太想说这个话题。像突然间失去了什么,想起时会手足无措。父亲显得很平静,电话那头说回来看看吧,她走的挺安详。

    我有多久没回来了呢?在一座又一座城市里消磨时间,逃避着年幼时的记忆。逃避那个无所谓的自己。

    电话那头的我,处在连自己都陌生的角落,街边男男女女,车水马龙,沿着各自轨迹运行着。熟悉或者陌生的父亲,用平静地口吻说着母亲的消息。如同顺着屋檐滑落的雨滴般,轻而易举滴入我的世界。回来看看吧,院子里的花开了,该到你修剪修剪了。

    眼角似乎有点不太舒服,关上车窗,安静地往家驶去。她会责备我吗?没有修剪的花洒落了一地。

    02

    接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葬礼很简陋。父亲苍老了许多,在我未曾注意到的时间里。来来往往的亲戚朋友大抵很平静,唯独对我有些责备。父亲却一一为我说话。我沉默不语,撑着伞,低压着,遮住我的脸。

    狭窄的街巷,四处散落的不知名花瓣,颜色单调的伞,无精打采的街边招牌。一切都和那时一样无趣。我的家同邻居家从远处看没有任何差别,一样的户型,一样的阳台,一样的盆栽。

    看着挂在墙上的母亲照片,觉得有些陌生。她笑得不太自然,我同母亲一样都不喜欢拍照。父亲往往也不拍照,少数有他的照片都是凝重的表情。学不会笑,或者说没办法强迫自己笑。这算是我们家的特点了。

    记忆里母亲很高兴的场景是有的。父亲路过路边花店促销时领的玫瑰,回家时还随手放在了鞋柜上。母亲见了却笑得特别开心。用最好的花瓶插着,每天还仔细打理,也就是从那时起,母亲才迷上种花草吧。

    沉重的葬礼结束后,我同父亲两人去街边小店吃饭。他随手拿了瓶燕京。在我印象中,他并不爱喝酒。我说我已经戒了,他点了点头。菜上了,三碟家常菜。昏黄的灯,屋外淅沥沥的雨声,脚边窜过的杂色猫,低头吃饭的父亲。

    菜还合胃口吗?还行。

    嗯,这几天辛苦了。还好。

    那晚,父亲喝得大醉,我扶着他上了二楼。他一直念叨着母亲的小名。睡前我帮他倒了温水,他侧着身,枕头边空了位置。中间也空了个幼时的我。此刻我第一次觉得父亲很瘦弱,这木架床显得太过空旷。

    03

    望着镜子里的我,同父亲越发相似的眉眼,也越发憔悴。他们说同父亲相似之时,便是自己衰老之刻。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吧,只是我同父亲相似,却未曾深刻了解过他。这让我很悲哀。

    父亲曾给我写过几封信,那时我独自离家去外读高中。有着自己的独居生活。父亲的信总是简短且客气。那时的女友说这信未免太过刻板,冷冰冰地。远不如那夹杂其中的生活费来的实在。那时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母亲很少单独同我联系,我想或许父亲包办了她的那一份感情。

    我很少回信,我往往一开头就难住了,比如说亲爱的父亲母亲这种话我实在写不出来。尊敬的,或许更为合适,可那不是家人的交流方式。想着这些,怕麻烦的我还是算了。敷衍式的回个电话就好了。父亲同我的通话往往不超过一分钟。这样的好处是我更在乎通话前的铃声。

    大学毕业后,父母的意见是随我自己想法。我说我已经签了一份协议,留在城市里先,等着试用。可那是骗人的,我什么都没准备好,把行李搬到室友租的房间。楼下是酒吧,夜间很吵,睡不着的我会到下面一瓶接一瓶的喝酒。

    钱是最大问题。可我不想丢下面子去问他们的生活费。但接下来的几个月生活费总是比以往多了不少。父亲信中写道:成年人要学会如何独立生存,唯有努力方可。我的努力却失去了方向。

    夹杂着青年无数梦想的通道,大抵通向垃圾场。把这些垃圾场归类起来就是一座又一座看似辉煌的城市。灯红酒绿的街道,贯穿城市的每一处角落。精致的妆容伴随着炙热的风迎面而来,可擦肩而过停留最久的却是无意散发的落寞。挥手试图捉住天边的星,无意间却迷失于夜空。

    室友的工作确定了,同我告别后搬出了房间,给我留了不少废弃的课本。虽然全没拆封。我决定南下了,兄弟多保重。瘦弱的他看起来很是兴奋,行李比他大了不少。空荡荡的房间,将其填满的是无处不在的灰尘。

    女友决定回家发展,电话那头的她问未来怎么办。随他去吧,我搪塞道。手边的烟熏到了眼睛。在我揉眼睛的期间,她说了分手。唯有努力方可,父亲的信,那时我想的就是那句话。

    唯有努力方可。我努力使自己尽早奔向垃圾场。黑压压的天空,又是一场大雨。

    04

    母亲的病是瞒着我的。她瞒了病,我瞒了虚假的工作。父亲的信来的少了,那是因为我说我工作已经稳定,不用频繁打钱,一次多打些就好。可钱越来越少了。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母亲的病。

    没钱交房租的我学会了拖欠,学会了求人。电话那头南下的室友爽快地答应借我几千。可一拖就是半个月。到手时,他告诉我才发工资,实在不好意思。告诉我可以过段时间再还。我说下月就会还。可一拖就是半年。

    听朋友提起前女友过的还不错,稳定且安逸。我松了口气,接着喝完那半瓶酒。回出租房的路上,我摔了一跤,睡倒在街角的垃圾堆里,还不错。

    母亲的电话打来,说是过冬了,问是否有厚被子替换。我支支吾吾说总有的,别担心。母亲说等会打笔生活费,去买某某牌子的棉被,很保暖。她总是这样,遮遮掩掩的。我说好,心里去盘算着去哪继续喝醉。

    电话那头传来了父亲的声音,说着后天的复查。母亲小声说先别说话。遮遮掩掩中,我知道了母亲的谎言。那时,家里的院子便来不及修剪了。

    电话那头一直沉默,沉默外是我无声的哭泣。

    过冬了,我光着脚,感受着彻骨的寒意,混在匆匆的人群中,随着他们上升,下沉,停留。走着走着,走到很远的边界,海浪声此起彼伏。

    05

    驱车带着父亲去我生活的那座城市,父亲搬了一盆月季放在我的后车厢。他坐在副驾驶,我为他系好安全带,他说想听我听的音乐。我笑着打开了歌单。

    锁好那间无趣的房子,临走前收拾好院子。邻居问父亲打算住多久,父亲笑了没做回答。车驶出这座城镇,父亲指着路边废弃的塔说着幼时的故事。

    那座塔是外国人建的,叫做奥斯汀塔。那时驻守塔的人经常邀请我们去那玩,我们也把那作为聚会的地方。守塔人有很多水手带的书,我最喜欢连环画。后来有一本借给了你母亲,也就是这样,我们才相识。那时的她笑起来真是太美了。

    父亲侧着头看向窗外,我放慢了车速,想着话题。夕阳下,那座奥斯汀塔无声矗立着,拉长的影子连到岸边,海风温柔拂过,几位海滩奔跑的少年晒得黝黑。

    而车厢后的月季是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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