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决的爱情

到了大学亦或是更晚一些时候，母亲才告诉我她的相亲经历。那时我还能和她侃侃而谈不后悔和谁谁谁分手的N个理由，如今高龄待嫁，已是不能再碰的禁忌话题。

外公是教书先生，家境并不宽裕，大外婆过世很早，有四个孩子。母亲是二外婆的第二个孩子，9个兄弟姐妹的大家庭和睦无比。外婆很疼母亲，私下里也会留些零散的银元、大洋，母亲却总是攒足了，就做件时兴的衣裳。想来我这一点很像她。

后来，农场的领导给母亲介绍了第一个对象，母亲说那日她刚走进小院，远远的看到对方，觉得个子不高，面相也有点不合眼缘，立刻和介绍人说她就不进去了。讲到此处，我大笑，母亲对于不合心意的回绝真的是果断极了，并且父亲显然是以颜值取胜。1米8的个头，堪比当红小鲜肉的英俊脸庞，母亲说父亲当时浑身上下只有80块钱家当，却带着她到城里，说想买什么请随意，他给钱。那时候，母亲便打定主意要打理这个家了。

郎才女貌的知识青年小两口

如今玩笑起来，母亲总说那是她人生的第一次转身和第一个选择，也会嗔怪着反讽父亲，不知是对是错。父亲也总是一贯的呵呵老好人，看看你这两个还算拿得出手的孩子，总是错不了。

个性外公

在母亲老家的村子里，外公一家也是人口众多的热闹人家，整个村子都尊称他老爷子。小时候，逢年回家相聚，各家各口人很多，小孩子们就在家前屋后的田地里到处乱窜，那么多人每次怎么住吃什么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满满的欢声笑语。

老爷子明事理，对待子女各家都和和气气，孙子辈的孩子渐渐多了起来，他却也难得有那份细致，初中的谁、高中的谁，他都能给点心意和支持。现在我们这辈的兄弟姐妹们也渐渐成了家，和他们难得走动的时候，才体会到外公这份细腻的惦念不易。

老爷子有个性，爱读书，会写字，有他自己的谱。当最小的小姨也出嫁了，他也经营规划了自己的业余。小院里种上了各色月季，每年都会请摄影师到家来拍些照片，塑封好分给给孩子们，母亲说，这是他的心思，告诉孩子们不要担心。澳门回归是老爷子关注的大事情，早早的便准备好鞭炮，当日在村里也是聚到家里，上下好生普及了一番知识，热闹非凡。

90岁大寿，老爷子没有再推脱，也是各家兄弟姐妹相聚最齐全的一次了。按老家传统，儿子、女婿抗鱼送肉，女儿们用钱粘成了一个大大的寿字，那欢喜的氛围我至今记得清澈。舞狮子、唱戏班子都来了，老爷子精神抖擞拿起麦克风，也给大家高歌了一曲，那样的泪眼欢笑，母亲讲起来常常动情不已。

老爷子年事已高，再逢过年，姨娘们回老家，总是环坐膝前，恋恋不舍，他却说，你们来去自由，来我高兴，走也要轻松，我很好。接着，老爷子就会把中央电视台天气预报的城市正反各背一遍，自诩为自测预防老年痴呆的良方，接着再打两场乒乓球，喝一碗山药甜羹。母亲说，这是外公贴心子女，让我们放心。

5年后老爷子离开了我们，拿到他在病榻上的日记手稿，泪如雨下。他竟回忆着，记下了全家老小每个人的姓名，那年一共84人；病危之时，却在偶有清醒的缝隙里，挣扎记下了他的浪漫情怀，山伯与英台的故事。

母亲的坎儿

在病中母亲侍奉陪伴外公在左右，后来她也常说，多陪伴才最最重要，人走了就只剩下念想了。母亲那年喉咙沙哑，眼睛干涩肿胀竟半年有余。

母亲的世界是多情善感的，母亲的日常是欢乐满足的，渐渐适应了让子女们花些钱给她，渐渐适应了出门旅行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渐渐适应了手拿PAD了解世界的方式，也渐渐有了自己的爱好，种花钓鱼，过健康悠闲的生活。这些都是她在过去节俭持家的岁月里，不曾想过自己会拥有的生活，也是不允许自己轻易享受的心思，一切为了孩子为了家的她，终于也开始慢慢跨过一些自设的坎儿了。

今年的5月20号，母亲转发了一条戏谑老公抠门的朋友圈，我和弟弟给她发了520的大红包，那一天她第一次学会使用微信红包，也在她朋友们的欢呼中（“老汪才是真过520呐”“老汪大红包，太牛啦”），扎扎实实的狂欢了一天，然后回赠了一个5.2元的红包给我们。喜欢母亲这样的状态，希望她一直这样孜孜不倦的畅游在她喜欢的空间，秀花草，秀子女，秀她在果决爱情里携手的老公，亲情自在，幸福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