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平台,指的是老家三间楼房旁边的一间平旁,用水泥浇成,用来晾晒衣服、稻谷、干菜什么的。那时候家家户户差不多都有这样的平台。农村的土灶台一般设在平台下面,一到傍晚,炊烟袅袅,整个村子就氤氲着生活的气息。
我在平台上干过最累的活,就是农忙时抢收稻谷了。夏天的暴雨说来就来,我可不能说到就到,总是从田里起来一路小跑,跑到平台上一阵手忙脚乱、气喘吁吁、腰酸背疼。这还是好的,有的时候还跑在路上,暴雨就来了,于是抢收稻谷就变成一次小型的阻击战,强度不是一般的。更有苦笑不得了,好不容易收好稻子,天空又放晴了,晴空万里。可能是老天太闷了,专门跟我这个小孩开一个玩笑。他是笑得灿烂,我是被整的好惨。乖乖地,于是又把刚收好的稻谷均匀地铺开,还不能诅咒老天,万一他一不高兴又黑下脸来,那就不是惨的问题,是整死的问题了。
累的时候,想跟大人或者几个姐姐述述苦,他们回答说:“最省力的活留给你做了,还吵个球?”一时无语,捧着饭碗躲一边去了。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天气预报太不准了,换着现在,也就没有这回事了。哦,现在田地都荒芜了,哪有什么稻谷可晒?
做的最用心的就是晒我那双破回力鞋。回力,这个名字太绝了,比耐克、乔丹都好,穿这种鞋可以“让力气回来”。于是,在我的苦苦相求下,终于拥有了这么一双回力鞋,白色的,比起黒不拉秋的解放鞋,满足了我大大的虚荣心。每周周末要洗干净放在平台上晒,为了不让它发黄变黑,在鞋面上贴上薄薄的餐巾纸。贴的时候要认真,全覆盖,晒得时候要认真,全过程,总是过个把小时就上去看看,风有没有把餐巾纸吹起来。人生中第一双回力鞋,穿破了鞋面上还是白的,真应该保护起来送进历史博物馆,这是贫穷的八十年代最好的佐证材料。
人这个东西,就是这样。越是没有,越是珍惜。后来读师范去,父亲给我买了双人造革的温州皮鞋,赶时髦似的天天拿鞋油去抹擦,结果没穿几回倒擦破了。现在把皮鞋当草鞋穿了,管他干不干净。所以说,人啊,是最不长记性的动物!
平台上做的最不地道的,就是偷拿姐姐的桃汁膏了。我在其他文章里写过,童年的我们大清早要去挖桃汁膏,晒干了拿到供销社去卖钱补贴家用的。中午之后,我们就把桃汁膏捏成圆子一样大小放在平台上晒,中间有界限隔开,你的我的泾渭分明。我早上挖不过他们,但我下午还是比较“勤奋”的,过一会上平台从二姐这拿几颗放在我这边,再过一会从三姐那拿几颗放在我这里,这种窃喜的感觉会一直充盈着整个下午,甚至整个童年。其实,偷拿了之后,地面上会有比较明显的痕迹,这么多年的痕迹他们不会一次都没发觉吧。下次碰到姐姐们一定要求证一下。
关于桃汁膏,再说一个小故事。那时卖出去所得的钱基本上是几元几角几分的,身边揣着几角几,感觉像个富翁似的。有一次,母亲调侃我说:“儿子,听说你挣了很多钱,请妈妈吃根三分钱的棒冰?”
我摸摸口袋,跟母亲说:“我没有零钱。”
“哦?那你有多少。”母亲有点惊讶。
我把钱从口袋里掏出,摊开掌心,骄傲地对母亲说:“我有四角。”母亲温柔地斜了我一眼。她肯定为这么懂事的儿子骄傲了吧。
最开心的莫过于晚上在平台上纳凉了。晚饭过后,我就负责往平台上浇水,给白天暴晒的平台洗一个冷水澡,为了效果好些,我总是从村东头提井水给它冲凉,只有它凉了,晚上的纳凉才会有意义。
劳累了一天的家人,在平台上铺上席子,或坐着,或躺着,或聊着,或数着星星,安静而祥和,其乐也融融。有时坐到半夜,有时可以睡到天亮,农村里的平台,有时也会给艰辛的童年增添些许温暖的情意,让人总能在回忆中不过于哀伤和黯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