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之人

血不停地流淌着，大腿逐渐麻木，慢慢失去了知觉，我浑身无力，大脑一片混沌。我努力回想着自己现在身在何处，遭遇了什么，我拼命回忆，记忆才慢慢汇聚，原来我要死了。

走山路时我掉下了滑坡，摔断了腿。我努力朝自己的腿看去，裤子已经破破烂烂，一根如剑一般锋利的树干直直地穿过大腿。但我已经丝毫感受不到疼痛，我试图动一动身体，结果白费力气。

我望了望附近，太阳已经落下，四周一片漆黑，树木丛中，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望着我这边。这种情况，即使大声求救也不会有人吧，而且我的喉咙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了。

莫大的恐惧涌上心头，我很想哭，可是却哭不出来，或者说已经没了眼泪。我渐渐绝望，放弃地躺在地上，眼睛望着夜空等待死亡。不知为何，知道结局是死亡，慢慢地，反而内心不再恐惧绝望，像是接受了某一事实似的，我安静地等待着。

但此时我的脑海里却风起云涌。我想到了我的父母，他们肯定会很着急吧，找不到我的日子里一定会疯的。还有我的妻子，孩子，想到这里，心里一阵悲戚。

不过没了我，他们还是能好好地活着。没了我，好像世界还是照样正常进行。

早知道，我就不这样度过我的一生了。

我想起了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那还是遥远的过去，我正上小学的时候。不知为何，记忆突然如此清晰地展现在我的脑海中。我记得我们彼此斗嘴的场景，记得她画三八线时嘴角微微上扬的得意，记得我时常作弄她惹得追着我跑时故作生气的神情。

这一切都这样清晰地如同电影画面一般在我的眼前播放，这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嗬。只是，不知这个时刻她身在何处，在做什么，我想，她一定在暖和的屋子里拿着本书教她的孩子咿呀学话，头上一定还带着和她小学时一样可爱的发卡吧。

我不着边际地幻想着，夜空的星星在几亿光年的地方闪耀着，不知道在别的星球会不会也有一个生物即将死亡，躺在地上，如我一样望着星空静待死亡。

我又想到了我的工作，那些无聊的日子，还有一些讨厌的人。我想我此时我能够站起来，我必定用拳头来同她们说话，怎么样，这一拳的滋味如何？

可我知道，我现在甚至都抬不起手，静静的夜晚里，我能清晰地听到血液泂泂地流着。我又想起了，我就要死了。

想想我这一生，我有点遗憾，如果现在还有力气，我至少还能去做点什么。我想犯罪，什么都可以，我的一生规规矩矩、安分守己，我不想这样。可我能干点什么，去杀人，临死来个垫背的？对，就这样干，我幻想我拿着把刀，走在街头，街上人来人往，有老人、小孩、 男人、女人，但这些人和我无缘无故，我下不了手。

我突然想到，那就去杀自己最恨的人。我回忆起过往，我这一生最恨的人，想起他，然后去杀了他。终于我想起了在初中时，一直欺负我的一个男生。我拿着刀走近他的家，我抱着极大的快感慢慢接近他，一脚踢开门，我看到他恐惧地望着我，似乎已经不记得我了。我一刀刺进他的腹部，看着鲜血流到了地上，我痛快地哈哈大笑。

然后，我一脚飞去，把他踢飞，他的身体如死狗一般撞上了墙壁，又坠落在地。我看到他痛苦呻吟着，嘴里不时发出求饶的话。这个时候我的怨恨早已消失，拿着刀的手因兴奋在不停地发抖。

看着他倒在血泊中，我离开了房间。这时一阵巨大的空虚才缓缓降临心头，随之一种莫名的心悸传自全身。我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还躺在荒野中，刚才发生的一切却又那么真实。我到底杀了人吗？

可杀人的那种感觉却鲜明地留了下来，即使如此，对我这个将死之人，杀不杀人对我又有何影响呢，反正我也要死了。如果可以，我还要杀，杀那些可恶之人，一时间，胸腔满是激奋。

这样子，我的一生也不至于毫无色彩，我起码杀了人，杀了一个我曾经痛恨的人。这样我死去的时候多少对世界有些影响了吧。

我转念一想，杀了再多似乎也对世界造不出太大影响吧。我就这样要死了，还有什么遗憾？对了，我想起了一个女人，一个对我狠心分手的女人，我是那么爱她，她却弃我而去。我多想报复她，让她也尝一尝我当时体验的痛苦。

我蹲伏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晚上这个小巷里很少有人路过。这时我听到她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按捺不住心里那扭曲了的兴奋，立即扑了上去，把她按到在地。我按住她的嘴，把她拖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然而我看着她那恐惧的表情，却没有在行动。

我这是在干么啊，我好像没有要冒犯她的意思，就是想这样吓她一下。我看着她因恐惧而变得丑陋的脸，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天呢，我在这浪费什么时间，我立即起身，理也不理她，转身跑走了。

我仿佛不会累，不停地跑着，可我怎么记不起家在哪了，我的意识有点模糊，我大口地喘着气，前方似乎黑漆漆的一片，我像一只无头苍蝇东碰西撞。

我突然好像去看看妻子，去看看家人，还有我那可爱的孩子。可我好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我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向着家的方向跑着，似乎永远也跑不到了。

我开始痛恨自己，我为什么跑去杀什么人，犯什么罪啊，我想我的家人啊！我似乎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喊了一声，微弱无力，在荒野中还不如虫子的鸣叫声响。一阵风吹过，掠过我的身体，我丝毫没有感觉，我的血已经快流完了，我的眼皮太累了，我想就这样睡上一觉吧。

内心已经干涸，遗憾、怨恨、思念，统统消失得一干二净。

现在的我，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此时的我，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