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师兄:何为孤独?
一人,一马,一剑,五百万里路,四十四载春秋。
孤独可有离开时?
有,杀人饮血时。
师兄说:拿到手中那把剑的时候,年方十六。自山上告别师父归家,沿河边路过那一扇窗户时,平日里开着的窗关进了两个身影,匕首刺入影子的一刹,烛光摇曳了一下。
师兄说:破窗而入的一刹,手中已握紧了那柄长剑。后来闻名于江湖的,一柄没有剑鞘的长剑。从未见他佩戴,却似乎从未离身。
那日在西北沙漠酒馆相遇,师兄一坛酒下肚,第一次对我提起了过往。与江湖上盛传的满门被灭,仇深似海的少年从此踏上复仇之路完全不同的开头。师兄提起的那位女子,在他怀中说的最后一句话:今生不能再为你秉烛夜明,愿来世能随你戎马天涯!
说完,师兄纵身跃出酒馆,我看见刚刚提坛喝酒的那只手,此刻已经握紧了那柄剑,他在漫天飞沙里舞着剑,剑在他的手中旋转,黄沙从他的脚下升起。远处的马蹄声渐行渐近,十二沙漠大汉围住师兄,刀光剑影下,一个个大汉相继倒了下去。师兄收起了那柄剑向我走来,却似那从远方翩翩归来的侠客,带着脚下沾染的一点风尘,与我继续喝酒。
师兄把女子埋在山下,上山拜别师父。师父说:剑能杀人,亦能伤己。出剑要三思,剑出莫犹豫,出剑必出人命。
师兄说:最初的日子,算不得闯荡江湖,只为逃脱官府的缉拿。白天不敢露面,夜晚在一些客栈里面做做杂活,姑且能不被饿死。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活下去?无数个夜晚,我想拿出那柄剑杀死自己,可是我拿不出来。在上次出剑之后的十个月里,我只是四处逃窜。直到那天夜晚,在长绵街遇见三个小偷,我杀了他们。
我再次握紧了那柄剑。
我一度以为那是柄正义之剑,然而却让我继续着更加亡命的逃窜。在那之后,每当在夜里遇见所谓不法之事,我总能瞬间了结他们。如此下去,我不再太害怕官兵的追捕,而且,杀人的那一刹,我有着前所未有的解脱。
后来我才明白,所谓的正义之剑实在荒唐,那柄剑不过是我泄欲的工具。所谓的解脱,不过是杀人那一瞬的紧张与杀人之后的惶恐,让我暂时忘记了孤独。
我不过是在杀死自己的孤独罢了。
后世评书总爱说:话说那少年,年方二十有四,接下庐州城大户李员外的杀人令,夜半硬闯城南王员外家,于八十卫兵把守下取走王员外首级,拿着李员外的五百两银子于城北宋瞎子马厂里寻得一匹白马,话说那匹马确是奇特,全厂一百二十四匹马唯有它仰天长啸,咬断栓绳冲向少年,少年飞身而起,拍了拍马头,扔给宋瞎子一百两雪花银大笑道“便就是你了”,提起缰绳,白马前蹄高高抬起,少年正姿坐定。有人说:少年和马是飞跃城墙的,守城的士兵手持长矛不知所向。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位嗜杀少年与一匹嗜血白马,日行三百里,来去无踪。他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们也无时不在被追杀。
师兄问我:何为孤独?
一人,一纸,一笔,八十万荒唐言,二十四载春秋。
孤独可有离开时?
未曾离开过。
既不能代你杀死孤独,为何让我杀人饮血?
我仍有命,便笔耕不悔。
但有一求?
师兄请说。
但求一死。
为何寻死?
只知是死不足惜。
可无人能伤你?
她。
后世评总爱说:话说那日,苦海岸边,一红衣女子踏马而来,他早已出剑等候。而这一次,他未曾来得及伤人,便被那女子一剑刺入心脏。手中的那柄誉满江湖之剑,竟化作一个木人紧紧握在他手中。女子下马,走近前去,他已闭上了眼,宛如一位翩翩归来的侠客,正安详的躺在风尘中,陷入了沉沉的长眠。女子好奇那盛传江湖的那柄剑,竟是一个与她神似的木人。
听那日在苦海岸边扎营的一个商队说,那匹白马嘶鸣了一天一夜,最后舔着他胸口的血,睡倒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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