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性情率真、活得凌厉的人。知心话说与好友,面对他看不惯的人和事,则是及时表达不留余地。
所以当他的好友或调走或老死,再难有知己在身边听他娓娓而谈时,我们更多地看到他凌厉的一面。
他似乎无所畏惧。文革时红卫兵们把一位前辈揪上台批斗,考虑到父亲是足以让人产生信赖感的人,就劝说父亲上台揭发别人的反革命行为。父亲上台站在那前辈身边,严正地说,他是个好人,我们不能因为要把别人斗下台就编排他,请大家相信他,莫斗错了人。这话让摩拳擦掌急欲斗人的红卫兵们一脸黑线,无可奈何。那位前辈因此幸免于难。
在教育战线当了半辈子厨师,辗转好几所学校,也参与过全县教育界的一些重要活动的后勤服务,父亲只认做好红案白案,除了认得部分校长、主任、教师和厨师外,并没有谋得有利有用的社会关系。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让大家吃得舒心满意,他就觉得自己功德圆满。有了这点底气,父亲的腰挺得直板板的。只要不躬身开荒不弯腰攒火,给大家的印象就像《白鹿原》中的白家轩,啥时都是气宇轩昂的样子。
会讲故事的人(3)当一个人充分认识了自己的价值,对自己的职业有了正确的定位后,就容易滋生一种自豪感,也会催生出更强烈的主人翁的忧患意识。父亲没啥文化,他不能说出上一句话,因为那是我对父亲的认识。他对学校工作中明显存在的问题或者群众反响强烈的问题,总要大胆地跟领导提意见建议,父亲的这个“毛病”让别人有些下不来台。后来大家送了他一个外号“袁校长”,这外号一直叫到父亲退休。
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父亲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就他一个没啥文化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存在的问题,他觉得这事儿不能这样,他得说出来,让别人知道。
至于别人可能会怎样待他,他不是没考虑过。但他还是说了,他说的是事实,他就啥都不怕。为了这个,他可以长期穿着雨靴双脚淌在积水较深的厨房里作业,也可以一个人离家到几十里外的山村小学里作厨,可以忍受所有觉得他不可爱的人的白眼和讥讽……
他还活到现在,还活得那么健康,完全是侥幸。他不知道有些人的忌恨,会派生出罪孽。
2018.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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