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离鸡年还有五天的时候，我和二哥去看望外婆。八十七岁的老人坐在厨房里的凳子上，往日耷拉下来的眼皮明显红肿，外婆哭过。她低声问我们，婆姐走了（“婆姐”是我们这里的叫法，婆姐是外婆的姐姐），你们知道吗？我顿时愣住了，外婆接着说：“我知道你们瞒着我，你们不告诉我。但我知道她去了，姐妹这样就分离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老人家的精神看起来很不好，她接受现实，她很难过。生老病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外婆。

     母亲说外婆和婆姐是感情最好的，过去外婆身子还硬朗时，每隔上一段时间两姐妹就要聚一聚。她们聚一聚的活动很简单：白天，坐在一起说说话。晚上呢，睡在一个被窝里，说说话。家长里短，旧事新事，谁家谁谁嫁人了，谁家谁谁添孙了，旧日玩得很好的姐妹不在了，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情她们可以说很久很久。可是现在外婆身子经不起折腾了，坐个车也不舒服，自己在家门口开了个小菜园，种上南瓜、豌豆、生蒜、高脚芥、紫香菜等时菜，这个小菜园里承载的是外婆小时候和她的姐妹们一起在屋前屋后开辟种菜的思念。外婆指着生势极旺的紫香菜说：“小时候，我们爱吃这个菜，颜色是紫的，味道却很香，现在不知道是土质变了还是品种变了，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大概土质和品种真的变了，但是最大的改变应该是曾经陪在身边的人，不知道何时候去了。

正月十一，舅舅家年例。在舅舅家和外婆聊天时，我说等会姨婆（外婆的亲妹妹）也会过来，她眼睛竟然亮起来，瞬间又暗下去，接着说：“你说良村阿姨，她才不会来。”那会我内心很愧疚，赶紧打电话追问哪里了，万一没来，这位老人的心多难过？我到门口迎接姨婆的时候，外婆也跟着出来，佝偻的样子，眼睛里一直努力张望，嘴里大声问我：“阿妹，姨婆在哪里？”

姨婆上前拉着外婆的手，外婆一下子就哭就哭了出来，她哭得像个小孩子：“我好久没有见过你了。”吃饭时。两姐妹坐在一起一直在说话，他们有很多话要说，外婆和姨婆年龄差距接近二十岁，她们的感情差距却是零。最终姨婆要离开时，外婆小心问：“要不你留下来，我们今晚说说话？”可是姨婆身体也不好了，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姨婆走得时候，外婆扶在门口，大声对姨婆说：“你几时再来看我，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姨婆身体也不好了，她大声回应：“我身体好一些就来看你。”外婆站着门口看了很久。夜里这样黑，即使有灯光，外婆也很难看得清楚，可她看了很久。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好害怕这一面会是最后一面。

想起外婆说：“两姐妹就这样分离了。”我的泪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