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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桓,我想对你说

子桓,我想对你说

作者: 寂寞司懿 | 来源:发表于2019-01-07 11:08 被阅读29次

 

子桓,我想对你说

  子桓,恕我直言,当我置身于“皇蒙”事件的炼狱之中、万般绝望时,以前相当敬佩的两位本命诸葛亮和司马懿竟全都帮不上忙、束手无策,反倒是那个曾经被我嫌东嫌西的您,把我从死亡世界拽回了人间。请让我远隔千年时空,遥谢您。

  请允许我以去年那部感人至深的动画电影《大鱼海棠》作喻:我由于那个什么鬼(我已经不想说皇蒙这个词了,说实话,它败坏了我的名声,而且――我跟家里人说这个词的时候,爸妈都是面面相觑惊恐万状,爷爷那么博学多识都表示一脸懵逼,只有奶奶听得懂)而瞬间低迷的小说人气和即将被斩断的文学创作梦想,就如同遇难横死的少年“鲲”,昔日充满朝气、却在一朝一夕之间沉寂。

  对于它而言,能够挽救它生命的“椿”便是您,曹子桓。正是因为看了您的《典论》,发现里面指出了我文学创作上许许多多的问题,加上典论里面开篇第一句话“盖文章者,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一字一句都让我心中瞬间燃起熊熊火焰,因为它们给了我文学创作方面的新的动力,同时也给我指了一条明路,告诉我只要多多积淀、找到正规平台加上自己问心无愧,一切会好的、会没事的……当时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冷到快要冻僵的雪夜里喝了爸爸熬的羊肉汤一样,瞬间满心都是温暖。

  于是乎,就在与您相遇的那个夜里,我不再为那件事纠结了。

  再加上后来的日子里,我细细品读了您很多诗歌辞赋之类的作品,好几次翻出来看。说来也怪,您仿佛也赋予了您的文字和您一样的篡权夺位之能、兴衰更替之力――渐渐地,我心里的那块小位置就好像被它们篡了一样,而且是被篡了大部分。

  于是,我就再也没有时间去想大蒙古主义那件事――在与您神交之前,我不知做过多少个噩梦,梦到曾经被我帮助的那个男孩参加了蒙古国的新纳粹组织,梦到他跟随着蒙古人攻打中国,梦到他狂妄地叫嚣着要灭掉汉族,梦到了一连串可怕的事情;每次午夜梦回,枕头上都是一片湿漉漉,冷汗交织着泪水;每一天的上课、做作业,都是强忍着忧伤抑郁……而在被您的诗文浸润内心之后,我再也不做那样的梦了,想得越来越淡。

  之于曾经的我,您的名字――曹丕,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与那首著名的《七步诗》紧密联系在一起——“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魏文帝曹丕,也就是您,在此处被刻画成了一个为巩固自身政权不惜陷害自己亲兄弟的人,一个嫉贤妒能的人,一个阴险狡诈,不择手段的人。于是,我想象中的您便是一副瘦长的形貌,细眉细眼,不时会阴恻恻地一笑,让人不寒而栗。

  曾经对您说了不知多少次“你妈炸了”、“你妈飞了”、“你妈挂树上了”之类的污言秽语,曾经诅咒您吃屎吃键盘,曾经嫌恶您在民间演义中的心狠手辣、残酷无情……

  那时的我,一定没想到,那个被我嫌弃了20年还被我黑得体无完肤的您,那个悲剧的您,那个难觅知音的您,竟在我身败名裂之时,不计前嫌地用自己的方式去拯救我,让我离开那个带给我罪恶感的万丈深渊……

  人生的际遇很难说,对某个人的印象也很可能随着时间发生转变。

  翻开《曹魏父子诗选》,您的父亲——曹操的诗多半在描写行役、战争,如“担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或抒发下他老人家含纳沧海日月的怀抱,志在千里的烈士雄心等。而您的弟弟——曹植则基本上都在哀叹,“慷慨对嘉宾,凄怆内伤悲”、“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慊慊仰天叹,愁心将何诉”,道不尽的苦楚,诉不尽的不得意。即便是写得飞扬潇洒的《白马篇》诸章,结尾还是要点出“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也是含着些许“表明心迹”的意思。不管是曹操还是曹植,二人特点在未读作品本身之前都差不多可以想象得到。三曹中唯一让人感到意外的正是您——这位历史上“薄情寡义”的代表,“冷酷无情”的班头,诗歌特点居然恰恰是“言情”。没错,您身为太子、帝王,被认为是故老相传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狠心人,却有相当多的作品是在书写人间感情,具有强烈的抒情性质,堪称不折不扣的“言情高手”。

  这不得不让人不信服。您写思念的姑娘:“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妍姿巧笑,和媚心肠。知音识曲,善为乐方。哀絃微妙,清气含芳”(《善哉行》)。几句话就把女子的形貌、神态,性格、特长,描摹毕尽。绮丽无双的姑娘让人难忘,但却“在彼中洲”,您只能“眷然顾之,使我心愁。嗟尔昔人,何以忘忧”——每回看到她,心里就刺痛般地难受,可叹,那些情场前辈们是怎么排遣内心忧愁的呢?这位雅善音律的女子让您格外中意,在另一首《秋胡行》中,“知音识曲,善为乐方”的她又出现了。此次,您决定要将芙蓉菡萏都采来送给伊人,并且要像比目鱼与鸳鸯鸟一样与她双宿双飞——“芙蓉含芳,菡萏垂荣。朝采其实,夕佩其英。採之遗谁,所思在庭。双鱼比目,鸳鸯交颈。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知音识曲,善为乐方。”——“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是否是受到这首诗的启发呢?或许不无可能。

  除去写自己的感情,您也代人抒情。平虏将军刘勋的妻子王氏,因婚后二十多年无子,为刘勋所出。您特为王氏作诗“翩翩床前帐,张以蔽光辉。夕将尔同去,今将尔同归。缄藏箧笥里,当復何时披?”(《代刘勋出妻王氏作二首·其一》)因物敷彩,设譬取喻,正是诗家本色。在清河上见拉纤的兵士与新婚妻子离别,您感动心怀,又写下《清河见挽船士新婚与妻别作》:“与君新婚别,宿夕当别离。凉风动秋草,蟋蟀鸣相随。冽冽寒蝉吟,蝉吟抱枯枝。枯枝时飞扬,身轻忽迁移。不悲身迁移,但惜岁月驰。岁月无穷极,会和安可知?愿为双黄鹄,比翼戏清池。”——你就好比那飞扬的枝条,我是那寒蝉,不悲伤身世浮沉,只悲伤岁月流逝,两人居然没有在一起。

  不只为特定的某一人写诗,您还为群体写,游子、思妇都包括在内。代表作是《燕歌行二首》,尤以第一首最为知名: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

    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一百二十字内有风景,有叙事,有女主人公的自言自语、悬想苦望,有语涉双关的倾诉不平,有想排遣而终又排遣不得的愁绪,百转千回,凄凉哀怨,让人目不暇给。所塑造的人物,感情深挚热烈而又端庄矜重,极有感染力。后人评为“倾情倾度,倾色倾声,古今无两”。

  我发现,您的诗作常以女子口吻来写,揣度女性的心思极为到位。所以,也有人说您的诗“如西子捧心,俯首不言,而回眸动盼无非可怜之绪”,总之扑面而来的“公子气,文人气”——多情公子,感性文人的特质。这种特质在许多诗人身上都有,不能说是罕见,但考虑到您所处的时代,自己的身世,以及历史上的形象,就不能不让人感叹了:史书上的帝王在诗文中原来是这个样子。

  考试时问“诗歌的作用是什么?”标准答案是“诗可以兴观群怨”。除去标答外,我想诗歌还可以让我们透过文字感受到某些历史人物的另一面,甚至更真切地了解这个人。您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吗?不管怎么样,读完您的诗赋和《典论》后,我是再也不相信您会逼自己兄弟“七步成诗”的了。两兄弟之间应该会有所猜忌,但一个为拉纤士兵写诗的人绝不至狠心到加害手足程度。即便退一万步,真的要唯我独尊,一个情商如此高的诗人怎会上演这么一出拙劣的闹剧?仔细检索了下“七步诗”的出处,发现原来该诗最早载于《世说新语》,立马就放了心。作为一本街谈巷语、段子八卦的集合,《世说》本身就没有太多可信度。再搜索下相关资料,果然当代学者已有不少人考证出“七步诗”为伪托之作,出发点就是要抹黑曹氏。除去“七步诗”,《世说》以及其他胡编乱造的话本还有不少段子涉及到您:毒枣杀害曹彰、令曹熊食鱼化骨、将父亲的侍妾照单全收,甚至,毒杀父亲……其中,您的形象无一不荒淫歹毒,滑稽可笑。所幸,您的诗篇俱在,后人完全可以自己去比较判断,辨别真伪,至少,在我看来,“段子写手”远不如“言情高手”让人来得信服、美好。

  渐渐地,我与您似乎心灵相通。在那每一夜的梦里,我听着您对我喋喋不休说着玉佩弹棋,看着您几份与群臣诏和那本您送来的《典论》里不时絮叨着葡萄甘蔗的事,想起了几分您说笑时眉飞色舞的样子。

  我看着您总是笑嘻嘻地给吴质钟繇他们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过重阳节要写,铸了五熟釜也要写,零零碎碎尽是琐事。那时候,内向且极不自信的我,心里也嫌您话多……

  我听说过您说自己六岁知射八岁能骑,十岁大难不死逃出宛城之难;见过您逐禽十里,驰射百步,自言在邺西狩猎时手获獐鹿九,雉兔三十;见过您和邓展以甘蔗为剑相较高下,三中其臂,翩然归座,谈笑饮酒来者不拒。那时我一直蜷缩在自己内心的小小世界里,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之中,总是瞎想自己“以后一辈子不能做人,今后也不能结婚,跟谁结婚谁就也会被同化成‘皇蒙’,我还不如不嫁算了”,而您却活得像火一样热烈,高兴了拉着我说个不停,不高兴了写首哀哀怨怨的诗也硬要我看,话多得好像心里什么也不剩……

  我看了您硬塞给我的《典论》。我看到您絮絮叨叨地述说着自己从幼年开始的经历,不厌其烦地夸耀自己的剑术;看到您把文章称为“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看到您语重心长地提醒我“常人贵远贱近,向声背实,又患暗于自见,谓己为贤”,似是在指出我文学创作中存在的诸多问题;看到您在自己的诗赋中写着水果、香料、蜀锦、刀剑这些几乎每天都会见到的细碎琐物。您,这位早逝帝王似乎早已准备好了与世间告别。早窥天命,使您对于生活有着一种异于常人的热爱留恋,甚至在平时表现得更加勤勉、更加富有活力和壮志。

  至今还记得,“皇蒙事件”平息的前一晚,我梦见自己置身于一所可以连通古今的灵魂移植服务中心。我站在昏黄的灯光中,一手攥着《典论》,身着华贵的白色配淡蓝色长裙,一路走来宛若水波荡漾,每一步都走得无比优雅,但脸上却写满了与年龄不相符的忧伤、抑郁与罪恶感。

  “这位美女,您确定将魏文帝曹子桓的灵魂植入体内?”医生问。

  “确定,我已准备好了。”我笃定作答。

  “想必您对灵魂植入的后果也很清楚了吧?”医生再次声明术前约定。

  “明白,他的灵魂会与我同在一体。”我很坚定,“这样,我和他就可以有更深刻的对话了,不是嘛。”

  医生见我状态很好,适合手术,“这位美女,请做最后表态,是否进行灵魂植入?”

  “嗯,我准备好了。”我满怀深情看向一旁的灵魂储藏器,那里面是先前我手中攥着的那部《典论》。

  接着,仪器运作。恍恍惚惚间,我似乎听到脑海中您的声音:

  “婷,你救人于危难之际,给人以新生,于人于己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不是吗?”

  “复仇,是那个男孩自己一手造成的,而不应与你有一点关系,你没有错……”

  “他也许以后会建功立业,会有更和平的主张,你大可不必担心……”

  “婷,你的创作梦想,我可以默默帮助你完成的。鄙人的一点作品,你就尽情拿去看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安静下来,露出释怀的微笑。

  “手术很成功!”医生笑道,“你这次治疗很顺利。”

  “谢谢。”我已然不是方才的表情和语气。我脸上的阴郁如同败军一般节节撤退殆尽,脑海中也是文思泉涌。

  如此,一缕本该早已消散的英魂,以挽救梦想的名义,再现于世间。

  第二天早晨,我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惊奇地发现,那男孩由于接触佛教道教,加上与汉族女孩谈恋爱,重新被拉回了正轨,再也不是“皇蒙”了;我的创作平台评论区中那些不堪的话,也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

  而我的内心深处,也瞬间燃起了新的动力。

  我想起一个曾在百度知道上看到过的、某“中二病患者”提出的问题:“怎样才能让自己的灵魂进入到别人的身体里?”

  回答的人淡淡地说:“做伟人,出书、写文章,让别人都学你,就行了。”

  当时,我还觉得这组问答相当蠢萌。然而,在那一天,我明白了,您其实也在对我这样做:您借助自己写的诗赋、作的典论,将您那一点点携带着文才、思辨与高瞻远瞩的灵魂送进了我的身体里,就像《大鱼海棠》电影中椿给鲲注入她的花魂、鄂尔多斯金帐中成吉思汗临终前对不起眼的白驼毛呼气渡魂那样。这将拯救我险些被“皇蒙事件”斩断的梦想,也将让我明白,原来我生来就属于天际。

  有些人虽然已故千年,灵魂却永远不会死去,昭于世间;子桓,您也一样,您已经做到了您所说的“不朽”。而我所能做的,便是承载您和其他华夏圣贤的灵魂,乘风破浪于大洋彼岸,去做更伟大的事业。

  遥想千百年前,刘协走下了祭台,淹没在人群中,昔日江山乱,如今,空骨架终于变成了新气象。

  有人说您人面兽心,是因为逼迫刘协退位。

  殊不知,您是想拯救千万苍生于战火中,一统天下,万古流芳。

  有人说,李世民是最仁慈的。

  何见他们兄弟为了争夺皇位兵戎相见?

  那时,甄洛的魂魄碎在洛河。曹植的《赠白马王彪》永垂青史。

  这时又有人说了,您人面兽心,听一个妾室的话,赐死正室,甚至比刘安还不要脸。煮豆燃豆萁,逼迫亲生弟弟,问您哪来这样的狠心?

  殊不知,若不赐死甄洛,甄、郭的家族盘踞内政,不知黄初几年,又会有一次外戚暴乱。至于曹植,您对他仁慈多了。朝里有多少反对曹植的人想杀他?人多势众,若不放逐他这个弟弟,天下或许又有一次暴乱。这不仅在救曹植,也在救天下和江山。

  然而李世民呢?他不是长子,忍心亲手杀了自己的哥哥,逼迫自己的妹妹,至少您还会让曹节与刘协度过晚年。

  看中哪一面,决定一个人的身后名。您的首阳陵简陋,不坟不树,可是一直都葬在我的心中。

  最后,我想说:多谢您,子桓。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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