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

特立独行必然要承担更多的心理压力。

急于自我证明，偏离了学习/考试的目标，很容易导致反向结果。

有一些人生困境，早面对比晚面对好，失败有其积极的意义与价值。

楼下捡回的枯死植物，不多几天冒出满枝嫩叶，生命如此顽强！

05月15日 语文第一  

进入中学的第一次，100分语文基础知识测验得分92。

推开门的是一张写满喜色的脸，急急让我猜考分。昨天写完卷子还是一脸忐忑，想到从前150的卷子经常性九十多，随口猜了个80。

女儿摇头说不是。

那就七十呗！150的卷子90多也就刚及格，这回若能上70也是进步。

还是摇头，让我再猜。

没法猜了！我开始随口乱讲：60、50、40、30……姝儿撒娇地摇着身子说我瞎说，话音满是笑意：“92！”

“92！不可能吧？以前150的卷子你考九十多，现在100的卷子你也考九十多？是不是这次题特别简单，普遍分高？”

“我不知道，但我们组有60多的有40多的。”姝儿边说边得意地把试卷从书包里拿出来：“他们三个凑过来看我成绩，都倒吸一口气的样子，***说，‘有什么？帮哥呗！’他的意思是我抄作业帮。哼！”女儿愤愤地哼了一声！

再一次深深同情这些孩子，上学这么多年，没能体会到学习的快乐、智力的乐趣、知识的美好，在催逼下于无奈中痛苦面对的不过是“任务”，可惜、可怜！

 “我英语133.5，李老说，‘你啥子时候也在学校考一盘嘛，要不你这个成绩都没法公布。’”说是一脸得色：“说来也是，对老师来说，我这样没有在他们的监视之下考试，怎样都有作弊的嫌疑。”

顿了顿又说：“数学是第一次B卷上40。天呐，我以前B卷只有十多分，居然能上40，我太高兴了！最高是***，142.5，她是真厉害！”

喜出望外的女儿发了条朋友圈，又给祝老师发消息，问是不是试题简单，普遍分高，会不会弄错了？

女儿沉浸在难以置信的眩晕中，我也不太敢相信语文能有九成正确率。在家上学并没安排语文，一开始还说每天读篇古文，后来时间不够转为哲学。

正说话，女儿的脸色突然变了，对着手机喃喃自语：“坏了，我晒成绩晒出问题了。”

我有点吃惊，凑过去，她侧转身子避开我：“不给你看，我先不给你看。”脸色忽红忽白，又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递给我，不敢置信地低语：“祝老说我是第一名，我是第一名。怎么可能？我语文怎么可能是第一名？不会弄错了吧！“

屏幕上是她和老师的对话，老师说她是最高的，如果是一个人做的、没有问过同学的话。

姝儿回复：“我还没有笨到去抄。“

愣了好一会儿的女儿突然回过神来似的冲我展颜一笑：“我干嘛问同学呀？难道不担心他们告状吗？他们会说出去的呀，我还真没傻到这个地步。”

我当然知道是她自己做的，我俩在同一间书房工作。

在家学习，考验自主性、自律能力。向老师要试卷自测是能力检测，查找问题，没有对分数抱预期，不介意会不会记排名。但意外得知第一，且是从前的弱项语文，仍令女儿喜不自禁。

得第一奇怪吗？

再想想也不，几天前的某个晚上，正写作业的她突然转过身冲我说：“我好像一下子找到写语文的那个点了，突然就有感觉了。”第二天下午又叹道：“最近写语文比以前快多了，好像一下子知道要怎样写了，今天半个小时，以前这样的作业至少要四十多分钟。”

女儿陷入狂喜中，似乎一段时间以来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可以放松、能够休息一下了！她高兴得在屋里又叫又跳，手脚都无处安放的样子。

我也满是欣慰，我知道，这一年多她过得很辛苦，成绩是没能解开的心结。

从小名列前茅，品尝过优等生的成就感、甚至是骄傲，直到小学五年级。三年体制外与众不同的经历，初中重回普通学校，按年级讲当算重读初一。

从倒数一点点逆行，考验的不仅是体力，更有心理能量，要面对那些没能克服的恶习、没有消除的自卑，还有白眼和瞧不上……很长一段时间，女儿一直在默默承受、默默舔伤，持续努力。

我看得到她的难过、体会到她的辛苦。

只是，这世间的许多苦，他人无可替代，终归只能由她自己去消化，除了陪伴，父母并无太多力量。

终于，守得云开！

05月19日 无需证明

中午，女儿告诉我，英语单元测验她应该也是第一。

课堂讲评，老师说到的A卷和B卷最高分都没她高，难怪老师会于玩笑中建议她在学校考一盘。女儿明白其中原因，她说：“没有在学校考，咋都有作弊的嫌疑。”

我问她：“那你要不要去学校考一盘？”我多少也有一些自我证明的想法。

没想到，女儿淡定地说：“不去，我不需要证明给哪个看，同学没得必要、老师也没得必要。再说，下午有数学课，我不想耽搁。”

女儿的想法有道理，何况，要参加月考，何必急于一时，为了所谓证明打乱自己的计划和节奏呢？

14岁的女儿能做到不介意他人看法，开始有“无需证明”的心理状态，欣慰！

05月22日 误解  

上午看到物理老师的消息，说有学生涉嫌抄作业。关键是练习册配套答案是错的，这些同学的作业有同样错误。名单上人不少，赫然看到霜凝的名字。

老师的此类信息的确会给家长带来压力，我心中一惊，顿时添了烦躁，主观就认为女儿抄了答案。随手把微信丢开试图回避，也在心底埋怨女儿：“怎么搞的？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诚信破坏容易重建难，你不知道吗？”

还好女儿不在身边，没有发脾气的对象，时空距离给到我冷静的可能。我强迫自己面对：第一、需要回复消息，假装没看见不能解决问题；第二，在同女儿沟通了解情况之前，不能直接下判断，永远记得这话，“杀人犯还有请律师和自辩的权利”；第三，不把老师当假想敌，老师提醒是基于他的判断，是工作职责，不要有受伤的认知，好好表达。

几分钟后我发出消息：谢谢老师反馈，我中午会同女儿沟通一下，了解情况再反馈给你。

很快，老师给到回复，有理有节。

我接着处理手上的工作，结束后去楼下遛狗、交物管费、取快递，上楼洗澡，一连串忙碌让内心重归宁静，再来想这件事，我看到：第一，心不动，情绪不为外力所动不容易，我还需继续修炼；第二，我有没有不接受孩子犯错的心理？是有的。尽管理性上知道孩子一定会犯错，但面对孩子的错、即便还仅是可能，仍然有不愿面对不想接受的心态；第三，收到老师消息后，心中怨怒是出于对这件事（可能）做错了还是嫌她给我惹了麻烦？似乎后一种情绪更重。

这应该吗？

当然不！

再次看到，作为一个普通人，我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想清楚了，也知道接下来要怎样做了。

下午要去川大陪伴爷爷，我和女儿约好放学后在地铁口碰头。我会请她就此做个解释，但言语不能带情绪，要给到她一个可以平和讲述的空间，不激起防御性攻击。

不管结果如何都要给老师一个反馈，但这是她的工作，我会作为助力支持她主动同老师联系，如果错了，道歉、承担责任。

这是解决问题的思路。

女儿一见到我就滋滋地自一小叠书中翻出数学试卷，傲骄地说：“看看你优秀的女儿！”是数学测验卷，前所未有A卷满分、100！

和她一起开心，等她的小得意得到满足后，我将话题转至物理：“物理老师发了一个名单到家长群，涉嫌作业抄答案，上面有你，我可不可以知道是怎么回事？”

女儿晃了晃脑袋：“我知道这事，他上课说了。但是我……嗯，我老实说吧，以前的确有过找答案抄的想法，但现在的作业全是自己做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么巧？”

“那你给物理老师说明一下情况。”

“为什么？”

“这是我给物理老师的承诺，就是了解情况后会给到他一个反馈。”

女儿有些不耐烦，拿出手机一边打字一边问：“妈，物理的指南针是我们自己买的吗？到的时候没答案吧？！”

这是网课期间我上拼多多买的，没要电子版答案。既然没答案，抄的概率就小，用手机查？没发现她有这样的行为。正想着，女儿已输好一长串文字，想了想又说：“我加上了一句，如果老师不相信，我愿意接受检验，老师可以出题给我做。他出的题我就没办法找答案了。”

物理老师回复：“哦，真巧！”

女儿觉得话语包含不信任，很不开心：“我讨厌这种不信任，的确是巧，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再说了，我要真抄答案，那应该全对，但我昨天的物理作业有错的地方。是的，我知道，解释只是说明，不是要强迫人家相信，但面对不信任仍然不开心。”

暂时，女儿只是具有这样一些概念：应当同理那些不好接受的言行，解释是自述、不强迫对方相信……离做到还有距离，那需要强大的心理力量。

06月02日 月考砸了？  

月考始于儿童节，第一天上午是物理，中午一回家就叽里呱啦地嚷嚷“凉了、凉了！”

下午语文考试结束情绪还好，和祝老师对过答案，选择题全对。

第二天上午考生物、地理、英语。

中午到家，看上去情绪还好，却发了条朋友圈说英语完蛋了。

对这种考试后的情绪，我早已见惯不惊，一直是这样，没一次考试不说凉，每一科结束都会喊完蛋，我甚至笑她没一点新意！某一次回来还哭了，结果第二天又开始了活蹦乱跳，被老师表扬了，比自己预料的好得多。

在我看来，考试就是做题，完全可能失误，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学生心里紧张、患得患失难免，但考完就丢开才能积极应对接下来的工作，即使真考差了，焦虑也于事无补。这是目标，她还没能做到。持续纠结影响情绪，需要及时化解。我不跟着她的情绪走，才能减轻她哪些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下午数学考完，心情似乎不错，说和老师对过答案，老师笑嘻嘻的，错和没能做的都在老师预料中。尽管在我听来失误似乎也不少，却没见影响她的情绪！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晚上才真正看到崩溃，既出乎预料，却也不出奇。

起因是看到了物理成绩，81分。

分数是女儿告诉我的，我在书房，她在厨房洗碗，我俩刚就晚餐耗时过多，应该不应该边吃饭、甚至边洗澡边写题约定新的尝试——今晚，吴育清的数学课后，包括洗澡和吃饭时间她都一直在思考下午未能做出的考题。

突然，她用仍旧湿漉漉的手捏着手机走进书房，音带颤抖地喊起来：“天呐，干嘛这么早出物理分？情绪全坏了！”

看来，她一直在刷好分数官网，心里的紧张是显然的。

似乎是这分数把积攒了两天的焦虑全炸出来了，她变得惊慌失措，开始念叨英语考试。

物理分低于预期，但从好分数网站提供的排名范围看，大概在15名左右，这就是她的正常水平，我有点不能理解她表现出来的过度焦虑。

耐心听她絮絮叨叨说了好阵，提了几个问题，尝试帮她清理思路，大概明白了焦虑的原因：英语是她的学科强项，但其中的完形填空是短板。这一回，B卷的完形填空卡住了，心理当时就崩溃了，倒还能稳住自己，估计时间不够，先把B卷的作文写完，再回头继续完形填空。只是阵脚已乱，越发填不上来，变成了瞎蒙。学生们有个习惯是考完对答案，有一位同学的A卷开头几题答案和她不同，这位同学看了另一位素来成绩不错的同学，这顿时令女儿心胆俱裂，觉得自己彻底完蛋了！原来考完会找老师对答案，此刻也不敢，完全是落荒而逃！晚上首先出来的又是并不理想的物理考分，所有因素加在一起，把实际上持续压在她身上长达半个学期的焦虑全逼了出来！

女儿蜷起双腿，把头埋进腿中，用双臂环住自己，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哭得不能自抑，说英语可能会前所未有的糟糕！

为什么还没有拿到成绩就如此崩溃，以至完全丧失了信心？

事实上，这和成绩本身的关系不大，真正原因在于“在家上学”这一特殊选择。

在我们这种追求大一统、一致性，不接纳个性与特殊的社会环境里，特立独行需要承担额外的心理压力。女儿近段时间各种测试都很好，早有同学怀疑她在家抄答案，听了些闲言碎语，还想过老师会不会也有同样想法？

尽管也表现出无需证明、不在意流言的意愿，但压力没能真正化解。越到临考证明自己的心越强烈，“证明自己”反而成了此次考试的目标，搞到她十二万分的紧张。

患得患失与焦虑紧张影响发挥一点也不奇怪。

另外，我们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学习道路，作业之外的学习和学校无关，不补习不刷题，也不强调记忆。没逼过她背和记，我不认同那样的学习，她也缺乏这样的自我要求。我期望她能成为一个终身学习者，学会学习，学习的目标是整体能力的提升而非一次几次考试的获胜。但这是慢功夫，提分效果远没有刷熟练度来得快。

还有一个原因是，近来的精力几乎全花在了数学上，除开学校课业，每天要用5-8个小时思考数学。沉浸式学习带来的心流令她深陷其中，欲罢不能。吴育清的数学课最近调到每天4:30-6:30，6:30之后几乎全用来思考数学了，留给作业的时间都不多。但所学并不跟随学校进度，是按学科性质整合之后的模块化学习，除非刚好涉及考试内容，比如已学到指数对数函数的函数部分，自主学习并无多少可能在短期内提升考分。

这样的学习，想打通脉络，最终和学校课业殊途同归，需要很长的时间、很多的精力，还有漫长一段路要走。

由于数学耗时过多，一直延续的英语阅读、英语网课、哲学阅读，甚至坚持近四年的周末写作近段时间都处于半停顿状态。

我考虑过这个问题，又想到，从“学会学习”这一目标来看，目前在数学中体验到的沉浸式学习的快乐，对进一步激发学习兴趣，对深度学习深度思考能力、自主学习能力的提升都更有益。所以，我没阻拦，甚至提都没提，把隐约的担心压在了心底。

女儿情绪稍缓，我尝试帮她厘清思路：从考试本身来讲，A卷你写完了，这部分可以理解为正常发挥；B卷从考试策略讲做得很好，卡住就丢开，先把作文写了，保证把这部分的分拿到，再回头猜对多少算多少。A卷你不过是和***的答案不同，但谁能保证他的一定对你的一定错？在我看来，这根本就是自己吓自己！

姝儿泪流满面：我从来没有对英语完全没底过，我甚至感觉不到这次考试到底是难还是易，我也不敢找李黎对答案，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等她哭声暂缓，我继续说：这就是你妈素来反对考完对答案的原因，于事无补而且很可能弄坏情绪，有害无益，今天就是真实体验。再有，你知道的，无论语文还是英语，语言学习我认为只有口头表达、书面表达和理解能力，也就是听说读写值得重视，也一直只要求你的作文和阅读——当然不是语文考试中的阅读理解。对完形填空这种考试专用中式英语，在我看来，猜对多少算多少，这分甚至可以完全不要，我不认为有必要在这上面花精力。时间是稀缺资源，别忘了学习的目标是什么？

姝儿仍旧止不住抽泣：我很纠结，我知道怎样可以提高分数，就是要刷题，我相信只要多刷一些题就能提上去，但我最近数学学得很爽……我知道是时间安排的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上面花时间？如果从出国读书的角度讲，这一部分的确意义不大，但我就是看重分数，我不可能不看重分数，分数也是能力的体现。我也不想听那些闲话，我没有抄，我都是自己做的，我不愿意听那些闲话，我很烦他们那样说！这一回，我对自己也很失望，比听他们的闲话还令我自己难过！

最终，是远在美国的干妈出面救火。

小华早在两天前、姝儿求鼓励的当时就察觉了她的紧张，有了一点担心，同她说：“考没考好干妈都请你喝水！”

屏幕中的干妈冲着女儿笑：“乖乖，你会不会拿到成绩才发现自己白哭了？当然，也有可能，成绩比你预期的还要糟糕，都是有可能的……”

干妈的话语是最佳解压阀，听干妈娓娓讲述考试的目的、自我证明是否必要、如何面对闲言碎语/非议/误会、如何让非议成为帮助我们进步的动力……姝儿慢慢止住了哭泣，最终破涕为笑！

考砸是坏事吗？

我能够感受到女儿无力背负的重担和由此引发的焦虑。

我也期望过考得很好，我懂得，这次考好的确可以堵住一些嘴，减轻压力。特别接下来还要继续在家上学，这次的成绩不理想必然增加未来的困难度。

但考坏是坏事吗？

或者，这是比考好更好的事。

有些事，生而为人就必然要面对，无可逃避。比如非议，这是从生至死都逃无可逃的困境，直到我们自己有能力化解；再比如考场失利，可以类推至事业失败、生活受挫……

所有这些，早面对比晚面对好、早锻炼比晚锻炼好，小考失利比大考失利好，如果我们能够自每一次的失败中提取教训并转为经验，让每一次的受挫都变成自己的人生练兵场，失败的正面价值和积极意义就能得到发挥。

失败可以帮助发现问题、找到短板，那就是未来的目标、改进的方向。

在我看来，这一次无论结果如何，都能帮助女儿更好地进行时间和事务管理，重新估量每一件事的意义与价值，自我反思、自我调整。

如果就是放不下分数，就想刷题快速提升英语的完形填空能力，尊重她的感受和选择，刷一下题也不是坏事，即使浪费时间。但分数提升能够安抚她的内心，练习也就有了正面价值。至于可能的负面影响，未来遭遇困难再来探讨。

再比如，数学要不要花这么多时间？无论是希望平衡还是维持现状，都要做规划，基于价值排序安排时间，学习选择与放弃。

还包括在家上学要不要继续？面对非议和难以辩解的误会，面对成功和失败、提升抗挫力和抗压力、学会积极阳光地解释事务，获得成长性思维……所有这一切，经历了创痛，基于切身感受，才能产生动力、促使改变。

人生是多么漫长的时光之旅，从生命之初的十多岁开始学习面对困境，从中获取成长助力，必然强过成年后突临困境的手足无措，更何况，此时的困境多年之后回头再看，实在微不足道。 

从这个角度讲，考坏比考好能够产生更加积极的效应，是最好的人生练兵场。